她若知晓那两颗陶响球也是他有意送去,只怕也落得同样下场。
天光倾泻进窗,身侧飞舞的尘埃毕露,透红的玛瑙流苏于眼前轻摇轻晃,身后徐徐响起敲门声。
霍沉顿了顿,装模作样坐去一侧的书案前,教人进来。
正是阿蒙。
向来说话行事都极尽夸张奉承的阿蒙这回竟破天荒数落起霍沉的过失,并且补刀子似的将偷听来的话重复一遍,告诉他,贺姑娘近日很不高兴——霍沉虽知这个“很”字极有可能是阿蒙自己带上,但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泥淖中。
他撵走阿蒙,拿起桌上一个玉兔镇纸,摩挲着兔耳与之对视,脑中混混沌沌。
“连我儿也瞧不起我?”
“你不叫我爹我便不是你爹了么?”
“难道天下只你爹一人是淫.魔色鬼吗?”
“躲着做甚么,睁眼瞧瞧我是怎么待你娘、怎么生下你的。”
兽性大发的醉鬼,咯咯作响的雕花木床,摇摇晃晃的纸帐,以及,竭力隐忍的啜泣声……所见所闻统统化作利刃,扎去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子身上。
“你是我儿,即便再恨我、再不愿叫我爹,身上也都留着我的血,终有一日会同我一样,你是如此,你兄长也是如此,”醉醺醺的人笑得恶劣,“浪子霍远生下的儿子只能是浪子。”
肮脏的话在泥淖中翻滚,霍沉松开玉兔。
难道真如霍远所说?他也变成那淫猥下流之徒,是以胆敢在白日里,对着她生出那等龌龊心思。
他本可以用“君子色而不淫”的话说服自己,可偏偏,他在这事上听信了霍远的醉话:
“甚么好色不淫,无非是为掩丑,淫便是淫,不是君子么,何不磊落承认?噢噢,倒忘了,认了这个便也脱了君子身份,哪里舍得?”
白玉兔子乖乖巧巧呆在桌上,红玉镶的眼对准他,反着窗边一线流光,亮得像是某位少女的翦水眸。
霍沉绷紧脸面,伸手将兔子转了个身,这下,换做是兔尾巴对准了他。
“……”
他看上几瞬,腾的起身,交椅也被带得退上一截——他竟还敢胡思乱想,这兔子怎会是她,她又怎会有尾巴?
霍沉拂袖离开,踱步过尘埃蹁跹的阳光地,坐到床边,仰身躺下,左手轻轻地搭去眉眼上,高高的鼻梁抵着掌心,几缕焦灼郁结于方寸之中。
他若真成了那样淫荒无度之人,岂不是配不上她?要是哪日再染上别的甚么习性……霍沉拧眉,眉心几乎夹噬了掌间细肉,让人再想不下去,他挺腰坐直身,摘下腰间的佩玉看起来。
眸子里满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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