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日头被托在尚未倾塌的院墙上,一道道毫不刺目的夕光照过来,为他棱角分明的脸添了几分柔色。
眼下的局面还不能打破,且先留着那叛徒的命,就让悯国公、高太后之流自认为计谋得逞了吧。
他的视线越过高墙,看向更远的天际。就给那个刚刚才在金阶宝座上坐稳的臭小子多一点时间……
依照习俗,新娘子被揭了盖头后要有女眷相伴,作为新娘子的朋友,崔琰自到了小六家便一直在新房里陪着她,至晚宴开席时才出来。
她从新房出来时,见裴长宁也已经到了。自然地,她被安排与小六在府衙的同僚们一桌,又很自然地,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有裴长宁身侧的座位还空着。
待她坐定,大家便又开始闲谈,早先跟去迎亲的几个人抢着向大伙讲述小六迎亲时被整的窘样,逗得满座的人哈哈大笑,连裴长宁和崔琰亦情不自禁笑起来。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邢鸣开了酒坛自胡伯开始挨个斟酒,到了崔琰面前时,他还听着别人讲话是以并未在意,顺手就往她杯中倒酒,待到反应过来,已经倒了半杯还多。
他一阵不好意思,赶忙缩回手,“对不住啊,崔大夫,我这就给你换个杯子。”
不想崔琰却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迎到坛口,“不妨事,今日是小六的大喜日子,碰巧新娘子也是我的朋友,理应放开一点给他们庆贺,不过我也不胜酒力,至多这一杯。”
“好咧!”邢鸣赶忙给她斟满。
酒席设在院内,大概七八桌的样子,就数他们这一桌最热闹,还没等主人家宣布开席就已喝光了两个酒坛。
正闹着,只见一身喜服的小六出来敬酒,对于这些同僚,他是既感激又感动,什么话也没说就干了满满一大碗,白净的脸上即刻起了红晕。
接着,他又让人斟了一碗,径直走到崔琰身边,“崔大夫,多谢你的厚礼。”他刚刚去瞧新娘子,方才知道崔琰给他们送了一份难得的礼物。
“什么礼?”林秋寒抢先问,“不妨给我们大伙瞧瞧!”
“这……”小六似有迟疑,但见崔琰并不介意,便从袖袋中取出一只朴素的木盒,待他打开木盒,众人便瞧见里面躺着一对珠串。
“好精巧的珠串,”林秋寒啧啧叹道,“崔大夫,这是什么做的?”
“龙棘子。”崔琰淡淡答道。
“龙棘子!”林秋寒惊呼,“小六,你小子好运道,你知不知普通的龙棘子可以抵你五年的月俸?这种我倒没见过,想来是顶罕见的那种。”
裴长宁只扫了眼那对珠串,心中便有了数,向着身边的崔琰道:“若我未猜错,这种龙棘子应该产自南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找到过这个品种了。”
崔琰点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如头顶星空,“许多年前,我随父母去过南疆的密林,在那里发现了一株从未见过的树,树上结的就是这种种子,我爹说这是龙棘子的一种。我那时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便央求我爹给我摘了许多,串了两个珠串,一直留到现在。”
她酒意微醺,说着那些久远的事情,眼里露出缅怀之色,裴长宁静静瞧着她,心中一阵紧似一阵,无尽的疼惜透过钟情的眼神蔓延开去。
“哎!”林秋寒捅着裴长宁的胳膊,“这究竟是哪个品种?”
“葵目。”裴长宁转向他。
林秋寒张大嘴巴,“葵……目……”良久,才喃喃地道。
众人虽不甚了解,但听到现在也算心中有了数,知这珠串定是价值不菲,“那这到底值多少钱?”有人趁着酒劲问。
“单单一串就抵得上五百两银子。”裴长宁又深深看了眼崔琰,定定地说道。
一串就五百两?这……这还是两串……
“哇——”满桌哗然,引得旁桌的人连连看过来。认识崔琰这么久,众人虽都知道她面冷心善,可也没曾想她这么的视金钱如粪土。
“这……”小六很是为难,“崔大夫,这也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崔琰将木盒推回小六面前,“于我而言,这珠串的价值仅仅在于它有敛气安神的功效而已。”
小六还想推却,只听林秋寒嚷嚷着,“别婆妈!崔大夫的心意,收下收下,”转而笑嘻嘻向崔琰道,“崔大夫,等到我成亲的时候你打算送我什么?”
崔琰侧过脸去看他,一脸认真,“这成亲——”她顿了下,“也得先有个对象不是?”
“哈哈哈……”众人皆大笑,平日里还能憋着,如今都喝了酒,便肆无忌惮起来,连裴长宁都纵情笑着。
林秋寒将头趴在桌上,不住地拍着桌面,再也说不出一句挑衅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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