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已经枯坐了许久,乐无异却始终没有来。
他去了哪里?
40
“来人,去请乐侯。”
夏夷则吩咐的话音刚落,就被外面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惊起。他蓦地起身,狠狠掀开厚实的牛皮帷幄。
帐外的天空依旧是浓云如铅,铸满苍穹。没有温度的阳光锐利如剑,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团,散射的光辉把整片天空涂抹的绚丽辉煌。
在那瑰丽如画的天幕中,无数庞大的黑影,悚然在云海中盘旋。它们一一撕裂云海,露出狰狞的模样,隔着遥远的距离,发出了尖锐而震耳欲聋的可怖吼叫,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起来。
地面上,所有人都瞪大双眼,呆呆的望向天空,他们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模样。
千百年来,人类对未知巨大魔鬼的畏惧,如病毒一般蔓延滋生,即便是最勇敢的武士,也无法直面那样恐惧的战争巨兽。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是如此的绝望与畏惧,他们宁可在战场上被敌人分尸,也无法战胜自己魂骨深处的恐惧与惊惶。
一只又一只,数以百计的怪兽飞过天空,穿过云层,它们全身披着森然尖锐的黑色鳞刺,森阔的巨口中火光隐隐,在浓烈的阳光下,投下成片而巨大的影子。
夏夷则挺直着身躯昂首而立,纤长的手指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似要嵌入的力道却暴露出了他内心同样的恐惧不安。
不要怕,不要怕,这些偃甲这么巨大,白日里太显眼,它们不会进攻的,此刻不过是耀武,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对付的。一个声音在夏夷则内心中,不断的提醒着他,然而魂海内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的翻搅,战士们都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抗这种庞大的怪物?等到天黑以后,这些怪物配合吐胡大军一齐进攻,加上吐胡的摄魂之术,军队无法指挥,如何抵挡?如果要拼,又需要何等代价?
数月前积石山,逻娑道八万唐军联合吐谷浑国当地迎击吐胡,结果联军全军覆没,己方甚至连吐胡的损失都没有具体战报。一时间,朝野震动,各种议论沸反盈天,诸方势力蠢蠢欲动。他强压下无数非议,以万乘之尊,驭强军决然御驾亲征。
朕,拼的起么?
那一瞬间,夏夷则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颓丧的叹息声。这么想着,他又不自觉的想到贴身藏在怀中的那块魂石。
祭献。
附灵。
☆、第9章
41
正思索间,忽然心有所感,夏夷则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一条狰狞的偃魔龙正扇动着巨大的蝠翼从大军头顶上方,蛮横霸道的飞掠而过。偃魔龙巨大的黑色头颅上安置着一座白色拂庐,拂庐敞开着,一个身着白袍,头戴宝冠、面容冷峻的瘦削男子端坐其中,此刻正用一双阴冷乖戾的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齐撂弄赞。
一瞬间,夏夷则即知道了这个男子的身份,吐胡的木日波王齐撂弄赞,自称天神儿子的男人。
与夏夷则的视线对接,白拂庐中的齐撂弄赞眸色一亮,仿佛鹰隼看中了心爱的猎物。他脸上挂起笑容,伸直手臂,指向了大唐龙旗下那苍白纤弱的少年,嘴唇喃喃而动。
隔着遥远的天空,那是最劲的强弓也无法触及的距离,齐撂弄赞的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破空而来,清晰的笼罩了夏夷则身侧数十丈方圆,那是吐胡的语言,但每一个音节都传递着明确的意思。
“孤欲牧马中原,汝可为孤之奴。”
□□裸的宣告与侮辱。
一时间,夏夷则周围簇拥的禁卫军们同时铁青了脸色,即便他们震慑于偃甲魔兽的狰狞姿态,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来战!”夏夷则拔剑指天,乌黑的瞳仁中不觉地泛起一片冷光,似有坚冰飙扬而出。
42
踞坐在白拂庐中,齐撂弄赞面上挂着阴冷嚣张的笑,拥有这些巨兽武器的他,已经拥有了征服这个世界的力量,而他的对手,那个如梦幻般富裕繁华的东方帝国的君王,不过是个有着花儿一般容貌的纤细少年。少年对他愤怒的拔剑,却难以掩饰那笔直身躯中承载的恐惧,他在害怕吗。
美丽如花朵般的少年,也许可以成为木日波王拂庐中的珍贵收藏。他也许会反抗,满怀着恐惧在吐胡大军的铁蹄下卑微的挣扎,他也不介意亲手剥下那白皙的皮肤,为天神再做一面战鼓。那样的战鼓,值得系在最神圣的白牦牛的尖角上,随他征战四方。只有最神圣的白牦牛,才是木日波王的坐辇,而不是如今这些丑陋肮脏的偃甲。
齐撂弄赞依着舒适的白熊皮靠,双手干干净净洁白如玉,轻轻敲击着放在膝上的一只精美的手鼓,他的动作虔诚而温柔。手鼓的蒙皮细腻如脂,它曾属于吐谷浑国的王后,一个传如史诗般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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