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折天资恶剑盈贯罪商
耿照选定鬼子钡做为主战场,为免伤及无辜,前日特将宝宝锦儿交与他的一束金叶子兑了银钱,分予沿街众小贩,包下今日整个鬼子镇的檔位一天。
派送份子钱时,并未见得刁研空,一问左右,说老人当日扛着石头金具离开,「嘟嚷着要『开窍』什么的,也不知弄什么玄虚。」邻摊的小贩咂了咂嘴,一副懒惫神气。
耿照得沈素云点拨,知「开鞘」乃是碾玉的第一道工序,将老人那份交给一名模样殷实的?贩,请他代为转交,并嘱咐今日绝不能停留在镇子附近。如今刁研空突然现身,想来银钱定被私吞无疑。刁研空的身法与穿着打扮相仿,大动作的顶膝摆手,大腿平抬、举拳过肩,若要画图教人跑步,也不过就是如此;一本正经过了头,反而滑稽。但滑稽归滑描,却见他连跨几步,样子也不怎么着紧,半里的距离眨眼便至,举重若轻、大巧似拙,绝不容小觑。
那尊弯月似的白玉观音挡下岳宸风一刀,应声碎裂,但也迫得岳宸风一退,奇怪的是观音飞掷之势并不迅烈,轨迹平缓,几乎不带风声,温吞一如老人圆润的字路,不应有此威力。
须知岳宸风虽半癫狂,一身武功仍在,刀石相交的顷刻间,倏由守势转为攻势,身姿不变,劲、意勃发,却反被轰退一步,彷佛撞上一堵坚墙,自己被自己的力量所伤。他应变快绝,脚下「嚓——!」刮起无数草屑,身形顿止,赤乌角刀迴旋抡带,刀锋正中刁研空!
「小心……」耿照单臂环着沈素云,救之不及,訾目欲裂。
刁研空的身子被刀风抡起,双脚离地,整个人像被刀头叉着从东挑到西,却不见肚破肠流、鲜血四溅,老人伸手一拍刀板,布鞋尖儿踏草滑开,腹间衣布连条刀痕也无。巨大狰狞的赤乌角刀忽成扁担晒衣竿,挑起老人晃了一段,又将他放落地来。耿照惊魂未定,但适才情景着实好笑,怀中「噗哧」一声,居然是沈素云掩口缩颈,苍白的面颊飞起两朵晕红,分外可人。
「对……对不住!」她也知此际不应发笑,但越想越觉滑稽,一时难禁,咬唇忍笑,娇润的身子不住轻颤,便隔着大繁也觉通体腕滑,宛若敷粉。
战局随时可能生变,耿照唯恐岳宸风掩杀过来,自不敢将她放下,全神一于刁研空与岳贼的周旋应对,环着玉人的手臂不觉一紧,结实的肌肉微陷进她紧窄的小腰里。
沈素云腰间彷一圈生铁箍住,似疼似麻,垂眸瞥见他手臂肌肉贲起、色泽黝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肢竟是如此细圆,对比他的结实有力,自己的肌肤又何等柔软富于弹性,忽觉异样,心头一阵怦然,闭目垂颈,再也笑不出来。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关于「男子」的真切感受。不是一个名分、一个称谓,或者从一幢大院换到另一幢,夜夜望着红烛空烧,披衣独坐……而是活生生的,温热坚实的血肉之躯。
——原来……男子是这样的!
耿照却无由关照年轻夫人的心事,注意力全被另一边所吸引。
岳宸风一砍落空,激发狂性,更是势若疯虎,舞刀扑向老人。
刁研空在乌光血芒中俯首迈步,趋避自若,手掌勾、缠、引、捺,两隻大袖翻飞如舞,似搀漫天落英,笨拙的姿态却绝不停顿,滑顺得像是缫丝浣布,又不似天罗香「洗丝手」阴狠刁钻,恍若大江流缓、大风广拂,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所用招式耿照虽无一识得,但身法、手法都透着说不出的熟悉,脑海中灵光一闪:「道是……『白拂手』!
《薜荔鬼手》五部四十路之中,「白拂手」是他最先接触的一门,用得最多,练得最熟,领会体悟冠于诸门,故能一眼认出。
刁研空所使,虽与娑婆阁的千手千眼观音像颇有出入,然缠捲极精、连扫带点!不仅系出同源,招衍更广,以逾木像所刻的四十手套路,举手投足,无不是去烦恼、除障难,身游物外,尽得出离要义。纵使岳宸风刀狂劲猛,一时也奈他无何。
录有《薜荔鬼手》的千手观音像与罗汉图藏于莲觉寺的娑婆阁,年代久远,寺中已无人知晓,极可能是昔日大日莲宗所遗。但当日狼首聂冥途叫破这一路武功时,劈头便问「你是老和尚的弟子还是武登庸的传人」,显然除了佛门高人七水尘之外,刀皇武登庸也练过这部绝学,故有此问。
由此可知《薜荔鬼手》别有它传,不唯莲觉寺而巳。
耿照见刁研空儒生装扮,言行又迂,想起同列三才,有一人与武儒诸脉的渊源极深,若说他也通晓薜荔鬼手,一点都不奇怪,暗忖:「莫非刁先生与那位「隐圣」般横野殷老前辈,有什么关连?」见老人绊住岳宸风,唯恐有失,将沈素云抱入草中藏好,低声道:「除恶务尽!委屈夫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沈素云忍着双肩疼痛,咬牙不哼出声,点头道:「典……典卫大人小心。」苍白的雪面掠过一抹晕红,妙目盈盈,满是关切。耿照提刀振起,扬声道:「刁先生,我来助你!」
刁研空在刀风穿来滑去,听他一叫,居然大摇其头:「小兄弟勿来!这人神智受损,因此狂暴凶残,难以自抑。我且试试为他唤回清明!」手按刀锋向前一跃,看似将撞入岳宸风怀里,中途身子忽转,落脚处却在他肩后。耿照看得一凛:「这非是身法奥妙,用的仍是『白拂手』丨」略一咀嚼,对这路手法的应用领会更多。
岳宸风虽已癫狂,仍是东海道首屈一指的高手,身后岂有一隙可乘?如风倏转,以刀柄撞向老人胸口。
刁研空不闪不避,吐气开声:「咄!」岳宸风为之一顿,发袂无风自动,举臂挡脸,如入激流。老人一个错步绕至他身后,趁岳宸风一转身,再度张口大喝,喊得他小退半步,叉手护头,罕见地采取守势。
接连几次,老人呼喝犹如鼓槌定音,每一下皆令他身子一震,魁梧的铁塔伟躯与巨刃同受白拂手牵引,岳宸风越转越慢、神情空茫,粗浓的眉心揪作一处。相持不过一瞬,刁研空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天灵盖,运气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咄!」
岳宸风浑身一震,眸中精光忽现。
耿照正提刀奔来,急忙开口:「老先生留神!」已然不及——
岳宸风嘴角微扬,掌间紫电乱窜,轰然击中刁研空!
「老匹夫!」他脸上的迷惘尽去、空茫尽去,披髮赤眼,满是嚣狂:「你可知错过这杀我的唯一机会,足够你抱憾终生?无知腐儒!」
眉相愁苦的老儒生猝不及防,被轰得倒飞出去,胸口冒出雷火电芒,落地却如弹絮,稍踮几步即止,轻如猫儿一般。
耿照尚不及庆幸,见刁研空倒退几步、一跤坐倒,闭目抚胸,纠缠在裂襟处的几缕紫电忽然收敛,老人的面色却紫酱如茄,片刻又淡如金纸,电芒窜出胸口:一连数转,「紫度神掌」的雷劲渐弱,老人不止脸孔,连露出衣衫的脖颈、手掌都透着淡淡辉芒,宛若泥金木像。
好不容易面色平復,刁研空喉头微甜,咬住满口鲜血,仍自嘴角溢出些许,勉力调匀呼吸,讚道:「好厉害!」撑地跃起,身子只晃了晃,便即站稳。
世间竟有人能生受一掌「紫度雷绝」,还能将雷劲化消于无形,不只耿照难以置信,连岳宸风也不敢轻动,凝目横刀,似考虑着欲战欲走。
寒风过野,草浪起伏,气氛紧绷至极,情势随时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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