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一的心抖了一下,脸色发白,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手心里全是汗。
阮筠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儿才说:“周唯一,你到底脑袋清不清醒?如果梁栩文知道了右京的存在,要同你争夺她的抚养权,你那时候怎么办?”
周唯一的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起来,下嘴唇哆哆嗦嗦,眼眶也湿润了。
而阮筠无动于衷,她很清晰的听自己说出更残忍的话:“我不是在吓你,如果梁栩文真的要拿到右京的抚养权,你就是自杀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他就是这样的人,铁石心肠,这世上没有人能打动他。”
“别说了……”周唯一的声音发着颤,哽咽道。
他的模样落在阮筠眼里,跟另一个影子重合了,于是她别开了眼睛,不再看他。但没有放过周唯一。她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因为太用力,手骨突出的分明,血管在皮下清晰可见,“告诉我,周唯一,你到底还对那个人抱有什么幻想?你想让右京长大也变成那种模样吗?”
“——别说了!”周唯一崩溃的嘶吼,声音沙哑,破碎不堪,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求求你……大小姐,别说了……”周唯一缩着肩膀,弯下腰去,用手掌把泪流满面的脸包裹起来,“我只是……我只是……”
他心里藏着的那句话,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敢宣之于口,可句子滑倒了嗓子眼,竟一个字也不敢漏出来。
他还是太胆小了。
在自己给自己圈出的安全领域里,连头也不敢朝外伸,但还妄想执着于想见到外面的阳光,想要太阳的施舍和一点怜悯。
他就是这样浅薄、消极,又可悲的人啊。
车厢里只有周唯一低低的啜泣声,气氛压抑的让两个人都觉得窒息。
过了一会儿,阮筠才把手覆到周唯一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他,柔声说:“唯唯,你的腺体现在很脆弱,你需要接受治疗,而不是去寻找那个刺激你的源头。你想想右京,她如果知道这件事,她得多为你担心?”
周唯一维持着鸵鸟的动作,很久都没有做声,有几道眼泪顺着他的手腕流到小臂上,中途有几滴落下来,在衣服上浸湿出一点水渍。仿佛又过了很久,他的哭声才慢慢止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眼眶里血丝密布,挺拔的鼻端微微发红,两片薄薄的嘴唇因为他无意识地撕咬而染上了些许血色,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愈发红润。他微微张着嘴,在颤栗中微弱的喘息着,目无焦点的直视前方,模样很颓废,说话也有气无力:“大小姐,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这话让阮筠的心脏猝然的震颤了一下。
没经历过生死的时候,阮筠以为死亡不过是人生的终点,谁最后都要阎王面前走这么一遭,但自打容逾死了之后,她对死亡的认知就改变了。
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是从骨缝儿里钻出来的绝望,深入到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无孔不入地散发着死气。
她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任何人,从她眼前消失了。
那种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痛苦,她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不要灰心。”她说这话时,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下来,一点说服性也没有。
周唯一笑笑,没把这话当真。
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
阮筠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她侧了侧身体,伸手去后座上拿自己的手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份诊断报告来,她递给周唯一,再一次向他确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腺体出现了不可逆的再生性障碍?”
周唯一默然的接过报告单,浅浅扫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很简短的结论——
患者疑似特殊级oa-m7489型信息素不可逆再生性障碍。
阮筠想起了晚上同奥克尔的那场谈话。
严肃如同两个人在进行一场以亿万计量的巨额交易。
在阮筠问出周唯一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后,奥克尔难得的沉默了,他的眼镜在头顶的白炽灯下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难以捉摸的目光,奥克尔最终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开口能减少伤害,只得把检验报告拿给了阮筠看。
两个人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数据异常一看便知。
阮筠先是看了那行简单的结论,然后一目十行的去读奥克尔的助手送上来的病理数据,这些数字、符号、英文单词,每一个笔画都让她觉得是心里面堆积上一块块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很久没有动,也很久没有说话,奥克尔在她身边坐下,配合她的这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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