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不说?”祁深洲手搭在方向盘上,不急不缓,料定她会缴械一般。
“你要干嘛?”程伊恼了。突然消失,突然联系,突然站在她家楼下,还问她地址。
祁深洲瞥见程伊的小姨从南门洋槐那条小径往这里走,见程伊没注意,说道:“先走吧。”
程伊的家人他都见过。每一个都比他重要。她与周遭对家人发怒对生人耐心的人不同,她很小的时候就把父亲放在了人生最重要的席位。
没得到理想的答案,但也可以理解,祁深洲接着问,“第二呢?”
“我小姨吧。”
“......”
当时应该刨根究底,我呢?程伊我呢?而不是失笑地就此揭过,自信自己的比重。
工作日闹市街区很安静安静,车辆缓缓驶过。多日阴雨终得阳光恩惠,金色像不要钱似的,洋洋洒洒。角角落落被晒得烫人,车内也不例外。
程伊掰下镜子,试图遮挡阳光。
祁深洲问:“怕晒?”
程伊不耐烦,“你开快点儿吧。”与他安然呆在同一空间,像是背叛了既往掼地的狠话,叫她很不自在。
“要喝水吗?”祁深洲探手准备取水,身体稍倾,伸手的一瞬间,程伊本能往副驾门上一缩,两手护胸惊吓状,“你干嘛!”语气已经十分不好,似乎他是个入侵者,一举一动都是打搅。
车厢内一度陷入真空。祁深洲死死盯住程伊的脸,直到长龙般的车队不耐地滴响震天,车厢时而静得窒息,时而吵得耳聋。程伊咬住唇又问了声你干嘛,却没能打破冰封的空气。
直到车后传来摔门的声音,程伊瞥眼扫见后视镜里气势汹汹走来的女人,这次未及程伊开口,祁深洲一脚油门横过了十字街口。
程伊两腿端放,却很不踏实,她看到祁深洲摁掉一个又一个电话,没话找话道:“接吧。”
“一接就没完没了了。”他若无其事捞起手机,长按按钮关了机,自然道,“不想回家就兜兜风。”
程伊的脸已经装不下疑惑了,车窗随话音下滑,热风扬起发丝,心房裂的那一道口子,风往里头灌,撕拉出声响,她听见自己开口,问他,“祁深洲,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想我把你当什么?”他反问。
程伊攀住窗户,“来找我干嘛?”
“你家住哪儿?”
“你要干嘛?”
“不干嘛。”
程伊彻底火了,“祁深洲!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程伊吗?”
祁深洲不解,扭脸看向她,轻嗤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伴随方向盘的旋转,阴影迎面泼下。光线如岐路迷羊,在眼皮子上乱窜,打碎画面。(切至异国恋开始后第一次见面——)
程伊的刘海长了,越过睫毛,不时剌眼球。可她路过理发店也没剪,反复拨开,一点儿不嫌烦。她特意穿了海魂衫与百褶裙,将乔张作致劲儿拗到极限。
室友打趣她,你这身走过学院的月牙廊,那帮子酸秀才估计眼睛都要直了。
程伊莞尔,轻哼一声,做作到自己都受不了,可耐不住紧张和雀跃。
祁深洲回国,她能不高兴?
心跳从昨晚开始就失控乱蹦,临到要出去见他的这个点,只能靠吞咽才勉强咽下心跳。她想要快点见到他,又不想要见到他。
是去见相恋四个月的男朋友,也是去见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那种错综感让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烫,潜意识里的脸古怪扭曲。做梦一样。
她兴冲冲奔到学校西门,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柳梢,笔直站立的身姿在斜影里渐渐耷拉下肩头。
晚点很正常,祁深洲也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如约出现了,只是形容疲顿,给人溃散的感觉。
分分秒秒的等待里程伊耗尽了力气,不停拿着手机看时间,想象各种事故、理由,是不是飞机失事了?是不是他根本是个男骗子?是不是他忘了要来找我?是不是走错门了?
她气恼自己汗湿的刘海粘在脸庞,身体洇着不清爽的味道,在祁深洲由熙熙攘攘的学生群中快步走来时,她心跳像死了一样,别扭极了。后来祁深洲说什么她都没了耐心与期待,臭张脸,直到他问,“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他见她没精打采,自是当她等久了,问她吃过没,她也只是哼一声。
时间已过八点,她常在电话里说要赶在关门前去楼下打热水,中文系那片是老建筑群,女生宿舍门禁后便没热水了,高功率电器不让用,祁深洲思及这些便准备送她回去。
程伊本还恍惚,听他说要送自己回去,一下清醒了,头顶毛孔猛地竖起,化作绵绵细针扎进话里:“不必了,我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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