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闪一闪,网状的电光蓝正试图撕碎这个世界。
破碎的夜空像一面打破的镜子,转瞬,天幕恢复到沉静的黑鹅绒,破镜的裂缝毫无痕迹地弥合。
程伊站在急诊的廊檐下痴痴望着,内心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还是那个师傅,亮着前灯在医院急诊大厅外等他们。
其实他们可以打车,或者选择换辆更便捷舒适的车辆,毕竟雨没有那晚那么大了,但他们很默契地选择继续坐这辆面包车。三厢,不新,飘着运输的纸箱湿气,却是载他们逃离暴雨的小帆,意义好特别。师傅双手握方向盘的稳重,都让人感觉踏实。
祁深洲将衣服送到车上,撑着伞走过来。程伊拉住他,指了指路灯光圈中身材清晰又蹁跹迷蒙的雨丝,歪头问他:“你知道有个词叫pluviophile吗?”
“好像听过。”祁深洲撑伞罩在她身畔,挡住雨丝,“怎么了?”
“雨瘾者,”她梨涡半晕,憨态映入他的眼波,“或者说喜雨生物。”
她看看他又看看雨,笑得像个小孩子。
祁深洲看了眼天色,没接茬,只说:“走吧。”
在他眼里,淅淅沥沥与瓢泼大雨无甚差别。
程伊的笑容瞬间冷却,无语撇起嘴角,甩开他的手,径直往雨里走,嘀咕起来,“没劲。”
他还是他,平实一段起伏,听得她惊心动魄,末了还说一句“那几年其实过的挺好的”,程伊无语,好个屁。他没变,还是爱逞能,就像此刻的不解风情一样。
迈出两步,唇角从心地翘起,鼻头酸溜起来,程伊矛盾地喜欢起这些久违的熟悉,即便这是她曾经不喜欢的。
祁深洲蹙眉看她莫名起脾气,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脚离地箍住腰,冷淡地往车上拎,“生病还不打伞,”他将她按进二排座位,凑近她耳朵,故意似的,鼻唇气息烫得她直缩颈,“我怀疑其实你不想走。”
“我百度了,台风天打雷说明台风移至较冷地区,热动力减弱。”她摸黑找到安全带,动作间手背除针的针眼有点痛。她深吸一口气,抿抿唇,减小动作幅度,默默系好,“台风已经走了。”
祁深洲逆光站在微雨中,仰头又看了眼天色。淅淅沥沥与瓢泼大雨又有了区别。
“等你病好了再走。”
“我知道。”她心里暗暗下决心,等到明晚再说。她以前就很讨厌那种知道deadline的凌迟感,无形稀释掉共处的快乐。
退烧后,气息还有些虚,总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但不妨碍程伊精神好。颠摇的面包车上,她刷起自动更新的公众号内容,祁深洲开始打电话。
他说凌晨电话特别多,茶余饭后,客户舒服了开始露底,团队这会方案变动调整最大。说完这句,就进入无人之境,一通接一通,一刻钟的车程,程伊漫不经心数了数,少说有六个电话,各种title没个重。一□□商。
下车前,祁深洲跟司机师傅结了今天的钱,确认好明天几点来。
程伊听见他说,如果明天他没空陪,麻烦师傅上点心,姑娘人生地不熟,怕走丢了。
程伊站在车前灯处,人木了会,直到他揽上肩头才晃过神,“你明天不陪我?”
“不一定。”
明显底气不足。
进到大厅,程伊淡淡说明天不想挂水了,人都好了。祁深洲目光箭矢样射过去,有预料般,“程伊,我只说不一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舒了口气,不想表现出蛮不讲理,“我就是不想挂了,我本来也不想挂。”
“抗生素要按周期使用,一次不管用的。”
“我吃药啊,”程伊指了指他手上的塑料袋,“我底子好。”
米亚一行人由侧门进来时,恰好撞见祁深洲带着小女友,玲珑身段配上高大身躯,一人杵一边,还挺有cp感的。
只是姑娘脖颈直耿耿仰起,看上去像在吵架。正要走近点,就见眼观四路的祁深洲敏感地扫过一记凌厉眼锋,吓得米亚都忘了打招呼,挨墙跑路。
她差点都忘了,祁深洲根本不是个会沉浸男欢女爱的人,你看,才一天就摆臭脸给人看了,也不想想昨晚怎么把人家弄进医院的。
程伊感觉到祁深洲气场不对,完全没了好声好气,再回头,果然是他的同事,她哼了一声,甩开他往房间走。
她边走边烦自己,怎么闹脾气了,可又确实不想一个人去挂水。
那是茗城最大的医院,但由于在市中心,环境陈设充斥着股子年代感,灯恍恍惚惚像小时候,座椅锈迹斑斑,消毒水味道浓郁。让她一个人挂大半天水,她是不乐意的。
她准备明天晚上再走,本来想和他度过完整的一天,现在知道不可能了,更加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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