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站在舷梯上,伸手架在眼前遮阳。更高处是扒着扶手仰头望天的五条,微风扬起银发,露出一小片雪白的后颈。
他们在等待检票,阳光不刺眼,正好令送行人群中父母的忧虑映入眼帘。
“杰。”宏树稳声唤,金丝眼镜反射出深沉的光。
风将这道呼唤送进夏油耳中,他转过身,小臂搭在扶手上,朝位于下方的父亲倾身,示意自己在听。
“麦穗并非金黄,大海并非蔚蓝;”
在自如悠扬的海风中,宏树与夏油对视,眼中凝蓄着许多后者尚看不分明的深意。
“城墙并非一成不变的黑,亦非纯然纯粹的白。”
五条也看了过来,眉心微蹙,似是对宏树的连番暗示感到不解。但说话人依旧不疾不徐,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对少年们的牵挂。
“记住:你脚下的路永远不止一条。”
汽笛长鸣,波涛翻卷。船帆逐渐鼓胀,奔波的水手们退回岗位,海天相间中现出一抹白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不断逼近,带起一丈高似一丈的海浪。
舷梯将要收起,副手催促旅人上船。夏油仓促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宏树看到了没,便被五条拉着进了船舱。
眼前收暗,背后传来舱门闭合的咬合音。五条牢牢牵着夏油的手,十指收紧,戒指轻轻摩挲皮肤,拖出几分冰凉的触感。他们根据船票寻找舱室,脚步隐在杂乱的奔忙声中,心跳很快,却并无不安。
王老二弄来的船票意外地不错,竟然选在了离甲板只一层楼梯的地方。尽管是个三等舱,里头设施却不甚简陋,比大空洞好上不少。
或许只因这艘邮轮有时也为少数贵客提供短期服务,因而房间布置还算合理。
夏油把行李箱推进床底,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预备边休息边看。五条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嘴里时而嘟囔几句“就这”,却也不见有多嫌弃。
想来大空洞确实改变了他们,不见得多重大,却着实深刻。
邮轮收锚,缓缓开始行使。船体稍有颠簸,所幸夏油不晕船,翻了几页书感到困倦,便盘算着躺下小憩一会儿。临睡前,他隐约看见五条煞白着脸开门出去了,又怀疑只是错觉,毕竟这家伙就没一天不苍白得跟张纸片似的。
直到他一觉睡醒,外头天色已大亮,眼看竟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五条不在屋内,夏油便夹着书上甲板找他——依自己对悟的了解,他多半会喜欢待在这种吹得到风的地方。
事实证明,夏油的确没猜错。他刚踏上甲板,就在正对船头的栏杆前见到那抹单薄高瘦的身影。
少年的白衬衫被风鼓起,衣物翻涌下隐约可见流畅优美的腰腹线条,像只振翅欲飞的大鸟。墨镜掩去大半神色,只知五条大约眯起了眼,在迎面扑来的海风与阳光中面朝天空,轻盈得随时能原地消失。
夏油静静凝着他的背影,突然想沿那几根曲线拨弄上去,用指尖反反复复摩挲把玩,直到他弯折傲骨,塌下脊背亲自送到自己手中。
每当安全感如退潮般远去,他都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悟的存在——令他动情,令他告饶,令他语带哀求一声声唤“杰”,籍此分辨梦境与现实。
夏油走上前,轻轻停在五条身边,与他沐浴同一片阳光。
“晕船?”他冷不防问。
五条似乎被戳了痛脚,颇为勉强地抿抿嘴:“不是啦,顶多有点不适应,太久没出海了。”
他们都习惯性管大运河叫“海”,或许因为生长在金色纪元的人类从未见过海洋,便下意识把印象最接近的大运河当作替代。
了然笑着,夏油从怀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去了糖纸递给五条。后者熟练地接过,扔嘴里含着,神情总算稍微舒展开。
他们一齐望向远方,眼中映出无垠天际。
海风从后往前吹,河面依稀可见粼粼波光。浪花簇拥着船体,白沫被螺旋桨搅碎捣烂,又契而不舍地探头,复聚成声势浩大的潮汛。
第三十二章chapter32
邮轮驶入二区,开始减速。甲板上拂过的风更柔,隐约可见岸边高低起伏的建筑物,多为白砖白瓦,从头到脚彰显着一尘不染的学术气质。
二区本就是个集顶尖学府与研究院为一体的地界,除去科研人员分配的居民区,剩下全是教学楼、实验室与研究院。路基两旁植着形形色色的盆栽,部分街角种了一排树,纯白的街景中便多了些许鲜润轻快的绿意,使其免于单调死板。
邮轮缓缓靠岸,停在这座占地面积颇大的港口旁。虽码头都大同小异,二区这一座却明显宽敞整洁许多,没有杂乱的人群与熙攘,勤务人员各司其职,集装箱也崭新得没有一点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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