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薛家门前就围了许多村民。“……咱们两家到底是亲家,我虽是个填房,你们也要叫一声舅母。如今你们亲表弟出了事,就不能前嫌尽弃帮上一把?你们咋就这么狠的心,这是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赵大舅气得胡子都抖了,去拉她:“起来,起来!”“我不起来,金瑞就是我的命,我命都没了……”大过年的,家门前闹成这样,三房四房两家人都气得不轻。薛青槐走了出来,恼道:“别说咱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即使有那个能力,这忙也帮不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你现在来攀亲戚了?当初你一家挤兑我妹子的时候,可没觉得两家人是亲戚。我妹子如果没被休,就不会丢,我爹也不会气死,两条人命都没了,咱没去找你们的事,你们反倒找上门来了。赶紧走,别让我拿了扫把赶人。”“你们要命,我把我命偿给你们就是……”洪氏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行了,别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咱们可担不起。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这是中了举人,就不认亲大舅了啊!”赵大舅跺着脚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娘呢?把你娘叫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认不认我这个亲大哥!”一提到赵氏,场上当即静了下来,大家俱用那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两人。之前赵氏被关起地时候,也没见赵家人来说理。如今倒是来了,却根本不是为了赵氏,当亲哥哥的连自己妹子被关了都不知道,就这还叫亲大哥?村民们都用看耍猴似的看着两人。这时,人群从中间分了开,薛族长走了出来。“赵家庄的人,别在我们余庆村惹事,不然一个村都饶不了你们。槐子说得很明白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薛家上上下下从来本分,可干不了那些贪赃枉法的事。至于赵氏,因她犯了七出之一口多言,又忤逆丈夫,接二连三生事,气死丈夫。我们薛家本是要休了她,念在她一大把年纪,儿孙都有了,便允许她侍奉在其夫的牌位前,以赎其罪。当然,你们赵家若是坚持要带走她,也不是不可,我这当族长的就代我那短命的弟弟出一封休书,你们将她带走吧。”赵大舅和洪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缓不过来神。薛族长见此又道:“既然你们不是为了带走赵氏,那就赶紧走。再来生事,我就亲自上门问问赵氏族长,是不是想和我们薛氏一族为敌。”这话直接把两人吓走了,别看他们敢当着薛青槐倚老卖老,可对着薛族长却不敢。赵家在赵氏一族里算不得主枝,只能说是旁枝,赵族长不可能为了他们和薛氏做对,一个弄不好就是被出族的下场。毕竟是他们不占理。赵家两口子再未来过,至于赵金瑞的下场如何谁也不知。其实想想,这一切不过是自作孽罢了,若不是洪氏一直惯着儿子,赵金瑞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出了正月,李大田就回北麓书院了。临走前和薛桃儿见过一面,之后人走了,薛桃儿可是黯然了好多日。到了二月,余庆村的动作颇大,先是在宗祠旁兴建了一座房子。这房子盖得格外高大宽敞,前后两进,一水的粉墙黛瓦,与村里的风格格外不同。从刚开始盖的时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睛,等盖起了,更是惹来了许多瞩目。这是薛氏一族的族学,门楣上偌大一个匾额,上书着‘学海无涯’四个大字,乃是薛庭儴亲笔所书。这族学和一般书馆别无不同,走进大门,中间是讲堂,旁边各辟两斋,后面是射圃和号舍厨房之类,并有一处藏书楼。藏书楼目前的书并不多,只待日后慢慢填充。盖这族学是招儿拿出的银子,之前薛庭儴与她说过接受附近村民家境贫寒者的投献,但所交的地租却只收两成,这两成用来盖一处族学。可现在地毕竟还没种,自然也没有地租可交。薛氏虽是个大族,也没什么银子,索性招儿便拍板道,既然做好事就做全套吧,拿出了五百两银子。族学盖起后,余庆村这边便放出风声,接受附近村家境贫寒村民家的子弟入学读书。自然还是要分个先后顺序的,因为维持族学出自地租,自然先接受这些村民家的子弟,再之后才是其他人家。族学里不收束脩,若是还有富余,还另补贴米粮。消息放出后,引来一阵轰动,不几日就传遍十里八村。许多村民纷纷带着自家孩子来了。年纪不一,小到五六岁,大到十七八岁都有。余庆村一时门庭若市,阖村上下就没见过如此盛景,每个人都是满心自豪与荣有焉。之前还因为同姓人投献还需交地租,村里免不了有些碎言碎语,如今这些碎言碎语都没有了,俱是认为族里这么做是对的。人赚了银子干什么,除了解决温饱之事,不就是为了挣脸。人活着不就是一张脸吗?当然,光有族学,没有先生也不行。薛庭儴亲自上门去请了何、乔两位秀才,除了每年有不低于其他学馆开出的月俸,但凡能入族学教书的先生,都可以得到他本人的指点。仅凭这点就足够吸引许多穷秀才来了,一个解元的指点,那是花了银子都买不来的。到了族学揭匾那日,徐县令亲自到场,甚至清远学馆也来了人。场面极为宏大,一般村民们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别说那些衣衫得体的读书人,光是县太爷的仪仗,都足够他们看花眼了。今日乃是阖族大事,自然不用还拘礼守孝,薛庭儴也亲自到场了,只是衣着十分朴素。鞭炮声喧天之中,由徐县令和薛庭儴一同揭下挂在匾额上的那块红绸。‘余庆社学’几个大字显露出来,虽不是金光闪闪,但古朴庄重。之所以不叫薛氏族学,而是叫余庆社学,乃是薛庭儴和薛族长共同商议而来。到底这村塾的建立乃是基于惠及乡里,两人都不是只做事不图名的朴实性子,叫族学只是针对薛氏一族,可若是社学,将会扩大薛氏一族在当地的影响力。但凡这社学由薛氏一族把持一日,就由不得旁人不高看薛氏一眼。尤其如今余庆社学风头正盛,创办者是举人,教书的先生是秀才,县太爷亲临现场,连县里有名望的清远学馆都来了这么多人。哪怕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知道这其中蕴含的意思,薛氏一族到底是翻身了,俨然一副湖阳乡第一宗族的架势。这一场揭匾仪式,既足了薛家的面子,也让徐县令摆足了官威。想必之后,在民间关于县太爷爱护治下老百姓的风评上又会多添上一笔。热闹散去,一切都回归平静,不过余庆村到底是不一样了。在修社学的同时,薛族长又号召村民们一同出力把从族学到村口的大路修了一番,土都夯实了,如今这条路既宽敞又平展,俨然与其他村那崎岖的土路不一般。每天清晨的时候,就有上学的孩子或是几个结伴,或是由大人带着,行走在这条路上。老远看去,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之后便会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从弟子规到三字经,一派兴兴向荣的景象。薛庭儴闲暇之余,也会来社学里巡视一番,这些小学童们都不认识他,见他面容年轻,衣着普通,还以为是哪个慕名而来想求学的学子。如今想来余庆社学里念书的人可不少,可因为地方有限,只能拒之门外。隔几日就会有人亲自找上门来,这些学童们都习惯了。得意的同时,不禁更是努力读书,生怕学业拉下了,被先生让家人领回家。这是薛举人的义举,家里的长辈都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若不是薛举人,他们肯定不会有书可读,只能在家里放牛割猪草,每日游荡于山野之间。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读书明理,每日社学里还一餐午饭可供补贴。薛举人是个大好人,你们以后读书出来了,可要好好报答他。所以这些小学童们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年,就是他们心目中高大威严的薛举人。正值休息的时间,学童们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了,都在讲堂的门前玩乐。一群平均年纪在七八岁的小童,一面说着话,不禁就议论起薛举人了。有人猜他年纪一定很长了,能叫老爷的肯定不年轻;有人猜薛举人头上肯定长两只角,若不然会这么厉害,在小孩子们心里能长角的人都厉害;还有人说着说着,就扮演起来了,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见一个小童半驼着背,手里装作抚着胡须,咳了两声道:“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老夫的期望。”旁边的人俱都笑了起来,与他疯闹说薛举人肯定不是这样的,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说像,薛举人肯定是这样的。这时,从一旁斋舍里走出来三人,正是何秀才和薛庭儴,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两鬓微微有些泛白的青年。薛庭儴面容有些尴尬地走在前面,何秀才则陪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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