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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班回家时，大约晚上八点，这时叶梅桂通常会在客厅看电视。不过自从修好她的马桶后，她就不再煮面给我吃了。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我有时候觉得我和她都不说话很奇怪，所以会主动说：&ldo;我下班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虽然我现在还没吃饭。&rdo;&ldo;我下班了，真是辛苦的一天啊。而且我现在还没吃饭。&rdo;她通常会回答：&ldo;你有病。&rdo;&ldo;你真的有病。&rdo;然后我摸摸鼻子，她摸摸小皮，客厅又回复静音状态。我和叶梅桂都不是多话的人，也很少有需要交谈的理由。但不交谈不代表我们彼此漠不关心。例如倒垃圾时，我一定会问她是否也有垃圾要倒？然后我再一起提到楼下追垃圾车。而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也一定是亮的。叶梅桂似乎很晚睡，我偶尔睡不着想起身看书时，可以隐约从房间的门下方，发现客厅的灯亮着。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比我晚点睡而已，没想到她这种&ldo;晚&rdo;，有些夸张。昨晚睡觉时，睡梦中看见有人背对着我，唱赵传的&ldo;勇敢一点&rdo;。&ldo;我试着勇敢一点，妳却不在我身边……&rdo;歌词好像是这样。他唱到一半，转过身，竟然是我朋友的爷爷！我猛然惊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然后我觉得口干舌燥，开了灯、下了床，想到厨房倒杯水喝。打开房门，客厅是亮着的。我偏过头一看，夜玫瑰正悄悄地在深夜绽放。&ldo;这么晚了，妳怎么还没睡？&rdo;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两点半了。&ldo;因为还不到睡觉时间。&rdo;叶梅桂坐在客厅看书，头并没抬起。&ldo;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rdo;&ldo;没关系的。我习惯了。&rdo;她翻过了一张书页，继续阅读。&ldo;明天再看吧。妳这么晚睡，隔天又要上班，睡眠会不足的。&rdo;我拿了杯水，坐在我的沙发。&ldo;睡眠不足会怎样呢？&rdo;&ldo;睡眠不足会影响隔天的工作啊，工作会做不好。&rdo;&ldo;工作只要不出错就好，我并不想把它做好。&rdo;&ldo;工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妳会把身体搞坏。&rdo;&ldo;哦，所以呢？&rdo;&ldo;傻瓜，所以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快去睡吧。&rdo;叶梅桂似乎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视线离开了书本。&ldo;你刚刚说什么？&rdo;叶梅桂合上书本，看着我。&ldo;我说……啊，对不起。我不该骂妳傻瓜。&rdo;&ldo;没关系。我想请你再说一次。&rdo;&ldo;傻瓜。&rdo;&ldo;不是这个。我是指你刚刚说的那句话。&rdo;&ldo;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早点睡吧。&rdo;过了一会，她才叹口气，说：&ldo;谢谢你。&rdo;&ldo;这有什么好谢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关心是正常的啊。&rdo;&ldo;以前我的朋友就不会这么说。&rdo;&ldo;喔？可能……可能她忘了说吧。&rdo;叶梅桂笑了一下：&ldo;不管怎样，谢谢你。&rdo;&ldo;妳不必这么客气。&rdo;&ldo;我不跟人客气的。&rdo;她伸手招了招小皮，小皮乖乖跳到她身边的沙发，然后她抱住小皮：&ldo;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这么跟我说了。&rdo;我仔细地看着叶梅桂，看着她说话时的眼神，和抚摸小皮时的手。抚摸小皮时，她会将五指微张，只用手指抚摸，不用手掌。从小皮的头，一直到尾巴，只有一个方向，而且会不断重复。这不是一种爱怜或宠爱的抚摸动作，而是一种倾诉或沟通的语言。换言之，小皮并非她的宠物；而是她倾诉心事的对象。我突然有种感觉，我似乎正在照镜子，于是看见另一个我。因为我以前，也是这么抚摸我养过的狗。&ldo;夜玫瑰&rdo;〈5。2〉byjht。&ldo;妳……妳还好吧？&rdo;我不忍心看着叶梅桂不断抚摸着小皮，于是开口问她。&ldo;还好呀。怎么了？&rdo;她终于停止抚摸小皮的动作。&ldo;没事。&rdo;我赶紧将话题转回：&ldo;妳还是不要太晚睡才好。&rdo;叶梅桂，不，是夜玫瑰，又笑了。&ldo;小皮果然没看错人。&rdo;&ldo;怎么说？&rdo;&ldo;你来看房子那天，小皮就很喜欢你。不是吗？&rdo;&ldo;喔，这么说的话，妳将房间租给我，只是因为小皮？&rdo;&ldo;是呀。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帅？&rdo;&ldo;我长得帅吗？&rdo;&ldo;你想听实话吗？&rdo;&ldo;不。我照过镜子，所以有自知之明。&rdo;&ldo;其实你长得……也还算勉为其难。&rdo;&ldo;什么意思？&rdo;&ldo;勉强称赞你也不太困难。&rdo;&ldo;喂。&rdo;&ldo;好。不提这个了。&rdo;叶梅桂笑了一下：&ldo;在这里的生活，你习惯了吗？&rdo;&ldo;嗯，我习惯了。&rdo;&ldo;那就好。&rdo;她又想了一下，再问：&ldo;那你习惯我了吗？&rdo;&ldo;习惯妳？我不太懂。&rdo;&ldo;比方说，我的个性呀、脾气呀等等。&rdo;&ldo;妳的个性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妳的脾气都控制得很好。&rdo;&ldo;哦，是吗？&rdo;&ldo;因为都一直保持在坏脾气。&rdo;&ldo;喂。&rdo;&ldo;我开玩笑的。&rdo;&ldo;你常开玩笑？&rdo;&ldo;算吧。&rdo;&ldo;那你说我漂亮也是开玩笑？&rdo;&ldo;不。这是事实。&rdo;&ldo;那我最漂亮的地方在哪？&rdo;&ldo;就像天上同时有几百颗星星在闪亮，妳能一眼看出哪一颗星星最亮吗？&rdo;&ldo;这比喻你用过了。&rdo;&ldo;就像地上同时有几百只蚂蚁在走路，妳能一眼看出哪一只蚂蚁最快吗？&rdo;&ldo;还有没有？&rdo;&ldo;就像路上同时有几百个包子丢过来，妳能一眼看出哪一个包子最香吗？&rdo;叶梅桂笑了一下，右手拨开遮住额头的发。&ldo;说真的，我的脾气不好吗？&rdo;&ldo;不会的。妳只是常常很安静而已。&rdo;&ldo;安静吗？&rdo;叶梅桂想了一下：&ldo;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rdo;&ldo;嗯。我也是。&rdo;然后我们理所当然地又安静了下来，客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墙上时钟秒针的摆荡声。&ldo;咳咳……&rdo;我轻咳了两声，打破寂静：&ldo;其实妳这样并不公平。&rdo;&ldo;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公平？&rdo;&ldo;我是说，妳只靠小皮来判断房客的好坏，是不公平的。&rdo;&ldo;会吗？&rdo;&ldo;嗯。妳没听过：盗跖之犬，亦吠尧舜吗？&rdo;&ldo;什么意思？&rdo;&ldo;盗跖是中国古代很有名的盗贼，他养的狗，即使碰到尧跟舜这样的圣人，也是会照样吠的。&rdo;&ldo;所以呢？&rdo;&ldo;所以小皮不喜欢的人，未必是坏人啊。&rdo;&ldo;这无所谓。我只要相信小皮就行，总比相信自己的眼睛要可靠得多。而且，狗并不会骗人，只有人才会骗人。不是吗？&ldo;叶梅桂说完后，抬头看墙上的钟，我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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