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姑娘,穿一身男装,身材挺拔如芝兰玉树,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几缕随风轻扬,起起落落,衬得那脸庞白皙如玉,眉眼灵动,美丽又别有一种潇洒不羁的风姿。沈应时点点头,本想叫三弟继续往前走,目光移开时一顿,落在了她按着李长茂肩膀的手背上。她流血了。李长茂乃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沈应时突然担心这位姑娘再吃苦头,犹豫片刻,走过去道:&ldo;姑娘先去处理伤口吧,我送他去见李老爷。&rdo;&ldo;不要!&rdo;李长茂立即紧紧抱住树干,仰头求谢澜桥:&ldo;姐姐,你快点把我绑起来!&rdo;爹爹最怕当官的,沈家是城里最大的官,世子送他回去,爹爹肯定以为他得罪了世子,回家还不打死他啊?李长茂怕极了,哀求地望着谢澜桥。男娃长得漂亮,扮起可怜来还挺让人心软,谢澜桥有点为难,然后突然记起来了,去年他们的马被人喂了巴豆,可不就是这位李家小少爷所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谢澜桥立即将人交给沈应时,感激道:&ldo;那就有劳世子了。&rdo;她当然知道哪个惩罚对李长茂最重。沈应时微微颔首,低头看李长茂:&ldo;你自己走,还是我押着你走?&rdo;李长茂转了转眼睛,嘟嘴道:&ldo;我自己走。&rdo;沈应时就朝前面扬了扬下巴。李长茂慢慢吞吞从两人中间走过,走出三步了,突然撒腿跑,身形才动,脚踝忽的一疼,不由朝前扑了下去。谢澜桥震惊地看向男人的手,他哪来的核桃当暗器?沈应时发觉她的目光,好像他馋嘴随身带着核桃般,有些尴尬地解释道:&ldo;家弟出来时抓了几个,让我帮他拿着。&rdo;谢澜桥笑了,看看马上将功劳抢到自己头上的沈应明,拱手朝兄弟俩告辞:&ldo;那我先走了。&rdo;沈应时?&ldo;姐姐要是留了疤,我找他算账去!&rdo;邀月阁里,谢澜音心疼地帮姐姐上药,看着姐姐手背上被李家小少爷抓出来的三个血红指甲印儿,气急败坏地道。谢澜桥现在已经消了气,笑着安抚妹妹,&ldo;这点小伤不碍事,养几天就消了,他被沈世子送回去,一顿揍是少不了的。对了,澜音找我回来做什么?&rdo;谢澜音还是有气,连好心情都没了,一边给姐姐涂玉莲霜一边绷着脸道:&ldo;青青约咱们三月三同去潏河边上采兰,我问问你想不想去。&rdo;她口中的青青是蒋家左邻姚家的大姑娘姚青青,同样是个富家千金,姚、蒋两家关系不错,谢澜音过来住时与性格开朗的姚青青就成了闺中密友。&ldo;澜音想去吗?&rdo;这种姑娘们喜欢的事情,谢澜桥都不怎么感兴趣。谢澜音看她一眼,小声道:&ldo;姐姐去我就去。&rdo;她没有亲哥哥,但两个亲姐姐都可以当哥哥看的,有姐姐陪着,她玩得也安心。经过去年被劫一事,谢澜音现在是不敢单独出门的,而上巳节采兰,表哥们顶多将她送到潏河边,就不好在一群姑娘里逗留了,得去公子哥那边晃悠。妹妹明摆着希望她去,谢澜桥笑了笑,&ldo;好,咱们一块儿。&rdo;谢澜音立即笑了,催姐姐去换身衣裳,她再帮她梳头。打扮好了,姐妹俩一起去见客。孟氏是座上宾,由蒋氏李氏陪着,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并肩走过来,孟氏愣了愣,惊讶地指着谢澜桥问蒋氏:&ldo;这,这是二姑娘?&rdo;在门外时她就见过谢澜桥,但那时谢澜桥穿的男装,玉树临风,如今换了女儿打扮,英气不失娇俏,倒让她有点不敢认了。&ldo;澜桥见过夫人。&rdo;不等母亲回话,谢澜桥先笑着行礼。蒋氏看看二女儿,有些无奈地解释道:&ldo;这孩子贪玩,总喜欢男装打扮。&rdo;孟氏仔细打量谢澜桥一番,笑得很是和蔼:&ldo;小姑娘都这样,我们家妙妙偶尔也会打扮成公子哥的模样出去骑马,可惜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没能带过来,你身子不便走动,哪天我请澜桥澜音去我们府上做客,让她们做个伴。&rdo;蒋氏连忙道谢。不过心里并没有太当真,世家夫人见面都喜欢说这种客套话,但孩子们能不能玩到一起,就得看缘分了。好比她小时候随母亲出门,两家大人关系不错,她与对方家的姑娘却是彼此看不顺眼。聊着聊着,要开宴了。宴席散后,客人们纷纷告辞。孟氏上了马车,听小儿子兴奋地学李长茂被他爹爹训斥的事,才得知长子与谢澜桥有了点渊源。她看向窗帘,透过缝隙看到马上神情冷漠的长子,再轻声问了小儿子几句当时情况,不由皱了眉。长子性子冷,对亲弟弟亲妹妹都不是太热络,外面的姑娘他几乎没正眼瞧过,这次竟然主动帮谢澜桥了?该不会是对谢澜桥动心了吧?孟氏本能地不喜。她早就听说过谢家三位姑娘的事,大姑娘谢澜亭习武,二姑娘谢澜桥喜欢做生意,两个都离经叛道,只有最小的谢澜音像个姑娘。当着蒋氏的面她夸谢澜桥,其实心里是看不上的。回到府中,孟氏单独留长子问话,&ldo;听明儿说,你见到谢家二姑娘了?&rdo;沈应时点点头,没有多说。儿子闷葫芦,她不问他就不说,孟氏又头疼又无可奈何,笑了笑,闲聊般道:&ldo;这个二姑娘也是,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什么,好歹是蒋家请客,她这样一闹,李家就是教训了儿子,心里对蒋家肯定也有所埋怨。还有你,堂堂侯府世子,搀和商人家的事情作何?以前娘可没见你多管闲事过。&rdo;她聪明,拐弯抹角地试探长子对人家姑娘的心思。沈应时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端坐在椅子上,垂眸听母亲说。他这样装糊涂,孟氏的头疼转为烦躁,也有点不喜,索性直接问道:&ldo;应时是不是看上那位二姑娘了?&rdo;沈应时终于抬眼看她,平静地道:&ldo;母亲多虑了,我只见过她一面,谈何喜欢。&rdo;见了一面谈不上喜欢,那是不是多见两面就可以喜欢了?孟氏嘴角轻抿,故意曲解儿子的意思,同时也是提醒,&ldo;是啊,而且她喜欢抛头露面,太过插手铺子里的事,这样的姑娘,不适合做官家儿媳妇,更配不上你了。&rdo;&ldo;闲谈不议人非,母亲慎言。&rdo;沈应时淡淡地道。孟氏一噎,攥攥袖子,厌烦道:&ldo;好了,我是小人,你是君子,我跟你说不到一处行了吧?回去吧,我去看看你妹妹。&rdo;说完看也没看儿子,起身走了。沈应时目送她,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夜里躺到床上,他习惯地取过玉佩,拿在手里把玩。玉佩上的麒麟威风凛凛,沈应时放到鼻端,已经没了那淡淡的香。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场似梦非梦的回忆。七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头脑昏沉,常常昏睡。有次夜里,他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是个女人,但她身上的香与母亲不同,但也是他熟悉的,因为从小到大,他常常闻到这种香,有时候是睡醒后在枕边闻到的,有时候是生病时闻到的,但那时他太小太小,小到记不住。再次闻到,七岁的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看看除了母亲到底还有谁敢抱他。可没等他睁开眼睛,她说话了,&ldo;应时不怕,娘来看你了,有娘在,明天你就好了……&rdo;&ldo;你小点声,别吵醒他。&rdo;是父亲的声音。&ldo;不是说吃了药就昏睡吗?&rdo;女人声音轻柔,话里是不小心做了错事的语气。父亲没再说什么,女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地将他放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能感觉到她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醒来的时候,她才轻轻地亲了亲他额头,留下一滴泪,一句低低的几不可闻的&ldo;对不起&rdo;,走了。那晚他彻夜难眠,头脑比没病时还清醒。他终于知道为何三弟那么像母亲,他不像了,渐渐也知道为何三弟可以在母亲的院子里住到五岁,他很早就被父亲抱到前院,还不许他勤往母亲那边跑。因为他生母另有其人,而父亲心知肚明。父亲喜欢叫他去书房说话,有一次,他看到侧室门帘晃了晃,有女人衣裙闪过。他觉得那是他的生母。十五那年,父亲送了这枚玉佩给他,无需闻那淡淡的香,他就知道一定是生母给的,因为父亲不是那么感性的人。沈应时甚至猜的到,梅阁里住的就是他的生母。二弟眉眼像孟氏,不知情的人不会多想,他知道,所以他不明白,为何她要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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