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想到自己必须要向可汗转述这一番话,心头如有阴风阵阵袭来,强作镇定问:“吏部是要我即刻返回千泉吗?”
“哪里有这么急?”裴行俭失笑,“我如今在这荒野里,几千军人上不沾天,下不着地,难道还要带人回去吃曹波提家的饭?这里去龟兹,走得快不过两天路程,你随我们到了龟兹,歇息几天再北上吧。”
默啜点头应允。
他想:跟裴行俭打交道实在太累人了,好在事情至此也结束了!可汗绝不可能同意如此屈辱的条件!若突厥人与唐人必须一战,可汗又何惧之有!我先回千泉禀告唐军情况,龟兹这里就让哥利应付去吧。
从于阗王城到若羌蒲桃城,路途遥远且非常艰险。
琼保辞别了于阗王之后即刻上路,在沙漠中遇到了盗贼和小风暴,十几天来九死一生,终于赶到蒲桃城,不顾夜色已深,径直求见吐蕃国相。
赶到时他发现,禄钦陵还未休息,室内灯火通明,吵闹不断。
原来,禄钦陵此时已经知道了裴行俭进攻戍堡的事,正召集众将商议。
这位吐蕃国相今年四十多岁,正当盛年。无数次战胜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令他有一种天生胜利者的姿态。他身披一件黑色大氅,坐在几列烛火之后,有一种淬血寒铁般的残酷,又有一种看破天命的冷漠。他垂着眼睛,坠着嘴角,面无表情,像是很悲哀,又像是快睡着了。似乎对于这个每天都陷于战场杀戮与权力争夺的人来说,世间别的一切东西都令人索然无味。
他手下的将领们正吵吵嚷嚷地议论。有的说国相再派三千人去戍堡已经足够,有的说还需要再派去五千。有的说仲崇多半已经赢了,有的说还得准备重新运粮。
禄钦陵听得烦了,挥了挥手,众将立刻噤了声。
唐藩交战期间,吐蕃军队时常以狩猎活动作掩护,挑衅边境。可是以前唐军从没这么干过,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攻击,令他们非常意外。
禄钦陵真正想弄明白的是,裴行俭此举用意何在。
琼保的到来,终于令他抬了抬眼睑,知道其中必有因由。他屏退众将,单独接见琼保。琼保将裴行俭信使孙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骂唐人狂妄阴险,问国相要不要亲自带兵杀过去。
禄钦陵哂笑,说:“现在杀过去还有什么用?裴行俭又不是李敬玄,仲崇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定是迅速了结了两座戍堡,烧掉粮草,这会儿已经退回焉耆或者龟兹了。”
琼保非常吃惊:“就算仲崇输给裴行俭,又何至于这么快?”
禄钦陵却还在沉思:裴行俭是以为粮草都烧掉了,我就没粮了吗?应该不会。吐蕃倾举国之力与唐交战,区区粮草不算什么,烧了还可以再运。我花费了一个月就调运了那么多过去,只要再过一个月,我还能再运同样多的粮草去那两座戍堡。仲崇勇猛无敌,忠心耿耿,我又派出三千人,是想解救他回来。等唐人十月去打突厥时,我已经又重新准备好了……
不,不对!
禄钦陵半睡半醒的倦怠眼睛猛地睁开了,他突然大声叫起来:“去!去传我的信使!”
这位雄兵在握的国相眼里慌乱的光闪了一下,琼保惊异不已,接着,只见国相十分笃定地开始下令。
他接连叫来三个能混入唐境的细作,对他们一一吩咐,分别要他们去龟兹见默啜,去千泉见可汗,还有一个去拔换城见雪山下王的人。
等这些人都领命离开,禄钦陵对琼保说:“十五天之内,裴行俭必定北上!都支危险了!”
琼保大惊失色。十五天之内北上是什么意思?
“国相的意思是,裴行俭根本不会等到三个月后,而是会即刻出兵千泉?”
禄钦陵沉沉地点了点头,琼保目瞪口呆。
裴行俭想靠什么去打突厥?他从西州带出的四千多兵员?哪怕再加上龟兹的安西兵,又有多少人?一万人?
他要如何行军?哪怕距离千泉最近的龟兹,相距也有千余里之遥,隔了雪山谷地,难以行进!这根本不可能!
禄钦陵却远不像琼保那么乐观,相反十分懊恼。他还准备再留在蒲桃城一个月,观望一下西域局势,但他隐隐觉得,吐蕃进军西域的时机,已经彻底失去了。
琼保又将裴行俭那套“英雄与臣子”的话讲了一遍,十分小心翼翼。
禄钦陵没有开口,只是抬了一下胳膊,示意他自己已经知道了。
吐蕃国相颇恼恨裴行俭自以为是,讲什么君君臣臣的大道理,觉得很是厌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的确应该先应付好逻些城内的小赞普与太后,还有那帮吵吵闹闹的无能贵族,再来想如何对付外敌。
清晨,唐军开拔向龟兹而去。
猩红的烈焰、漆黑的城郭都被抛在了身后。
数百名伤员中,轻伤的随队骑马出发,重伤的被架上马车,由军医们继续照料。裴行俭要杜燕看管重伤者车队,命他一路慢些走,四天之后到达安西都护府。
西域屡被兵乱,南边更远的荒原只有黄沙和灰土,隐约还有游弋的的盗贼。在图伦碛的北端,一片荒凉,河山寂然。
唐军一路途经废弃的古老城郭,不见人烟,墙内一片荒芜,只有骡马和人畜遗骸兀立。到了更北边,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猎户和牧者。大片红柳仿佛苍绿色的厚墙,青草稀疏惫懒地生长在干裂的土地上,连芝麻大的花朵都无力开出。大风吹过,草木山河发出如歌啸如号哭的声音,瑟瑟发抖。
到了龟兹王城附近,景象又是一变,一望无际的屯田与牧场,观之壮阔浓郁。龟兹国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大最富庶的,佛教鼎盛,人民殷实。大唐掌握西域之后,在安西各处设有“长行坊”,备了驿马和驿丁,负责运输等事务,道路也修得非常通畅。
龟兹王城名为伊逻卢城。城外有碛口,是安西兵的练兵场地。
安西副都护袁公瑜正指挥一万府兵操演,这里地势平阔,也修有一座戍堡。袁公瑜为了能在高处看清楚阵型,便站到了垛墙上观望。一旦发现队伍有缺口或者兵员惫懒散漫,他就立刻下令一人责打十杖,以示惩戒。七、八个举着令旗的武官在他身侧,剩下的全站在下方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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