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拔换城的夏日,只有清晨时分有片刻凉爽。
袁公瑜擦拭着不断溢出的汗粒,等几位将领、幕僚来禀报。
他的大蠹高高矗立,四面角声也响了起来。将领们还在巡查营帐、清点兵员。
尽管只是修堤,袁公瑜还是要求以战时行军的方式管理军营,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不能容忍嘈杂混乱。
不一会儿,四声角响过,这意味着兵员、马匹、粮草、铠甲全都整顿好了,几位将领、幕僚陆续来到这位副都护面前。
安西大都护府的将领、兵员们对袁公瑜一向有令必遵,可他总是隐隐觉得,这些军人对他表面恭谨、暗中怠慢。安西军中,军官、士卒都来自四镇本地,他们会觉得袁公瑜是个不了解西域的外乡人,是很正常的。袁公瑜自己有时也难免认为,此地对他来说,永远是孤独辽阔的异乡。
这也难怪,西域一些大官譬如西州都督崔怀旦,一心只想回中原。可是袁公瑜并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他在长安甚至比在西域还要危险,他的仇敌可太多了。
中原被贬到西域的一些高官显贵,会被看作是受残害的忠良,被百姓同情、爱戴。然而袁公瑜根本没有耿直忠良的名声,他甚至被视作奸佞。他们说他告密诬赖裴行俭,说他亲手逼死长孙无忌。
袁公瑜也不知道,失去权势更令他痛苦,还是遭到如此诋毁更令他痛苦。或许这本就是一回事。在你官运亨通的时候,你肯定是个忠良。做最卑劣的事,说最好听的话,就能永远胜利。这些愤世嫉俗的念头毁灭了他从小被圣贤经义培养出的道德观,时常宛如利刃插进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袁公瑜出生官宦世家,勤学经史,十九岁时调补文德长孙皇后挽郎,出仕后更获太宗皇帝赞许。他在刑部多年,一直做到大理寺丞,为武皇后驱驰,甚至当上了中书舍人,后来究竟是为什么被下狱,落到眼下地步?这些年他究竟错在哪里?这一切错误,都是从向武皇后告发裴行俭开始的吗?
裴行俭……
官员品级犹如宝塔,上一层永远压在下一层头上。安西副都护是从三品,吏部侍郎是正四品,在这虚假的象征中,他还压在裴行俭头上。然而,即便最无知的百姓,都能分辨虚假的象征和真实的权力。袁公瑜时常感到自己被轻慢,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在官场上落败了。权力就是一切,而在斗争中,他是失败者。
袁公瑜向外望去,一墙之隔,四处弥漫着热浪与尘沙。
幸而,武皇后还记得,当年裴行俭那句锥心刺骨的话——中宫易主,祸乱之始。
此人得了兵权,武皇后还能睡得安稳吗?幸而,自己最后的提醒,总算还不晚。
袁公瑜下令,将领们各率部属离营,自己也准备上马。
安西军右虞侯军率先出营,第一营的队正和旗头刚出营门,突然“咦”一声,掉头去找长官报告。
担任营主的是个校尉,他颇纳闷地一张望:怎么商队也跑到军营外面了?
十几骑来得很快,骑手们全都戴了纬帽,白色的轻纱飘浮在风里。
校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敢不下马?”
在他身后,首队五十人都拔出了刀,挺起了枪。然而,再定睛一瞧,校尉心下犯起了嘀咕。西域人大多不懂中原礼制,时常发生服制僭越的事,官府也懒得严加管理。但是,敢穿着紫色衣袍跑到军营来,这是什么路数?
为首一人掀开披风和帽子,有一个旅帅“啊”地一声,惊叫“王将军”。原来,王方翼在安西都护府几天,这旅帅见过他。
王方翼十分和善地说:“让我们去见一见袁都护吧。”
五十余人一起放下刀枪,让开了道路。
校尉这才发现,王方翼身后还有一个穿紫袍的男子,不禁越发惊异:西域到底哪里钻出来这么多达官显贵,难道杜怀宝也来了?他怎么可能来这儿?
骑队末尾的马背上,绑着一个突厥人。
校尉起初以为,那是被抓住的奸细,然而再一看,这人他明明认识!
校尉纳闷,这突厥人怎么被捆了?
紫袍男子远远望见袁公瑜,驱马向前,这一次没有人下令不准他进军营,他长驱直入。
他自然不是杜怀宝,而是裴行俭。
袁公瑜觉得自己神智错乱了。
西域人痴迷各种离奇的神仙鬼怪故事,曾经有人将幻境当作真实发生的事讲给他听,说得天花乱坠,可袁公瑜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从来都敬谢不敏、嗤之以鼻。此刻,他只是想:如果眼前是鬼魂,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才对……
袁公瑜上一次见到裴行俭,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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