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垂拱二年则天神皇颁布《医疾令》:神农鞭草以疗人疾,歧伯品药以辅人命,令天下诸州,各置职事医学博士,阶品同于录事,复置医学生,掌州境巡疗。大唐三百六十州,下辖一千五百七十七县,各州县的医博士、医学生便如同一张牵连不断地密网,牢牢掌控着帝国黎庶的风吹草动。
整个长安,围绕十字街的每一坊因此设有单独的卫生僚,平日里用来维系坊间卫生、防虐、防疫的工作,不过在巡疗司的推动下,这些僚子也如钉在长安城各个坊间的眼睛一般,秘密监视着城内的一举一动。
裴煊便是仰仗这些活动在坊间僚内的司医与女医们,掌握长安城内的动向。表面上这些僚内的司医是太医署的学生,并通过十分严格的筛选,绝大多数人是家传其业的别教医,少数如李稷这般的是庶人学习医术有成,通过医暑考试录用。毕业的司医,经过层层考核得第者,还会授予九品上叙医博士的官职。
崇仁坊内卫生僚,是坐落于坊间东南角的一间两进宅院,四周用夯土墙围着,宅院有专门挖掘的水渠,与坊外的暗渠相连,正中则是一座三米多高的僚楼,素日里用来挂些幡子,提醒周遭坊人避火避疟。
此刻卫生僚正中堂屋里,早有女医点燃了吊炉下的西凉炭,银质小炉架在炭火上,没一会儿炉口就冒出了水汽。
李稷用这些烧开的热水洗漱一番,除去身上的臭汗,刮光了颌下的连髯胡须,褪掉污脏的汗衫,换成九品司医素日里惯穿的青袍深衣,牛皮腰袴,脚上是由皮革缝制而成的乌皮六合靴,头上散乱的发髻也被女医重新系扎,戴上软脚幞头,为了固定发髻,还在幞头的四个角固定了四根长长的丝带。
他一番打扮后,模样倒颇有了几分眉清目秀之感。
宴安走进僚里找他的时候,李稷正坐在退室的胡床上吃着朝食。一张短凳腿的小案上,精致的摆放着用花卉跟面食结合做出来的饼餤。
这种饼餤在长安城内十分的流行,据说当初是武则天于花朝节游园时,命宫女采百花和米捣碎蒸糕做成饼餤,以赐从臣,自此以后每年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家家户户都要去京郊采百花来做这饼餤,平日里也会当成零食点心食用。
除了这饼餤外,还另有几个小碟装有些果干。这种果干的做法来自北魏时的《齐民要术》,将枣放在菰的叶子上晾三天三夜,然后在太阳下暴晒,再把晒干的枣,用酒喷洒,大概是为了杀菌,然后密封储藏在器物中。如此处理过的干枣,好几年都坏不了。
这种做法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版的防腐剂,而且是无污染无公害的,李稷浅尝辄止了些许,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的石冻春,这种酒产自富平,在长安卖得极好,跟剑南的烧春,河东的乾和,岭南的灵溪,荥阳的土窟春,宜城的九酝、京城的虾蟆陵、郎官清并称长安八大饮。
“你这小贼,好生会享受!”宴安昨夜忙了一宿未合眼,因他的过失才导致那卖樟脑的贼首逃脱,心里始终有愧,不曾想今日一早来找李稷,对方居然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活得如此惬意。
他在胡床上盘腿坐下,也不跟对方客气,直接伸手便从盘子里抓起饼餤往嘴里塞,一副狼吞虎咽的饿死鬼模样,李稷瞧着他吃得髯下全都是食物残渣,脸上露出几分嫌弃地神色,索性也不吃了,将食箸扔在小案上,拾起胡床上那块巡疗司的黑色腰牌,挂在了腰袴间。
宴安斜打量了他一眼,冷笑起来:“俺不知你说什么花言巧语,竟能糊弄了司令,得了这腰牌,但长安的水要比你想的深得多,莫说九日内阖城大索,于百万人中找出一人,便是九十日也未必能有什么成果出来,找不出人,你一样是待决之身,还是会死,坊间人称司令人为玉面阎罗,可在俺看来,司令若是真发起狠来,那阎罗王都要逊三分颜色,届时你的下场只怕更惨!”
李稷自然不会傻得天真,以为自己说出穿越者那一番言论,裴煊就会真信了自己,说到底两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知道坛尸的秘密,利用裴煊来活命,裴煊利用自己来寻找那伙潜伏在长安的贼人,各取所需罢了,只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
何况他这个穿越者可没有闲心,陪着这群1300年前的古人玩弄权术,若有机会他想进入巡疗司案牍库内寻找一物,这才是他见识到了对方强大情报网后,下定决心帮他们的主要原因。
而且李稷能看得出来裴煊对自己的不信任,否则也不会派宴安协助自己调查,必然是存了监视自己的心思。
宴安将小案上的几盘饼餤跟果干全都扫进腹中,大手在髯下胡乱抹扯了一把,这才看向对面的李稷,开口问道:“吃饱喝足,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入手去查那卖樟脑的女贼?”
李稷手里翻看着吴嗣昨夜给他的唯一证物,从甲十三码头市舶司掌瓢官张舵家里搜来的樟脑名册,这上面的进货主人大多是长安城内的权贵,就像裴煊说的一样,圣人祈天大典在即,上面的人不希望此时的长安乱起来,不会给巡疗司大肆搜查长安的机会,裴煊亲自出面也会惹得各方瞩目,所以这时候恰恰需要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人物,来暗中侦查,而自己才来长安六个月,一个荆州鳏夫,父母又都离世,没有母族亲族的背景,来追查这伙贼子再合适不过了,更不会吸引梁王党人的注意,给他们牵连太子与东宫的借口。
李稷翻着手中名册,突然看向了宴安:“昨日在东明寺搜查坛尸,吴监丞说在寺后车辙泥痕中发现了些许的僵蚕?”
“好像是,”宴安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不过那一带东郊的农庄药圃里有不少养蚕户,事后我带人去查过,未曾在这些农庄药圃里发现偷藏坛尸的那辆牛车的踪迹。”
李稷将买卖樟脑的名册塞回自己怀里,抬腿便往卫生僚外走,宴安连忙加快脚步追了出去,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要去哪?”
李稷出了崇仁坊,却辨不清方向,只得回头看宴安:“宴都尉可知怎么去东市?”
“从朱雀门出发,往东走三个坊就能看到东市!”宴安紧跟其后,他奉命监视这疡医,自然要寸步不离。
看着宴安明显的举动,李稷也懒得说破,任由他在身后跟着,朝着东市的方向走着,索性他正好缺个导游,还有人解闷,一路上问了不少关于东市的问题。
说白了,长安这个东市,有些像是后世的cbd商业区,并且朝廷有很严格的管理条文,甚至专门设立了市门监,管理市场,有些类似后世的工商局。
这东市不是早八晚五,而是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说白了就是中午击鼓三百声开市,日落前七刻击钲(一种乐器,像摘下来的编钟)三百声关市。
听着宴安的介绍,李稷有些傻了眼,他抬头瞧着日头,此刻分明还不到日午,东市没有开市,他自然进不去。他思忖了片刻,眼前霍然一亮,扭头看向宴安:“宴都尉在长安神通广大,人脉自然活泛,不知这市门监中可有好友,提前开市放我们进去?”
宴安白了他一眼:“朝廷有律法,二市若擅开闭者,各加越罪二等,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李稷不甘:“那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翻墙偷偷溜进去,这总行了吧!”
宴安摇了摇头:“有门不走者,翻墙进市者,各杖七十。”
见说不通这一根筋的蠢牛,李稷不再言语,环顾四周,略一思索,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比邻东市的平康坊内的一栋三层高小楼上,刚好可以在窗边窥探东市全貌,便抬腿径直朝着坊内走去。
宴安瞧着他去的地方,霎时瞪大了一双牛眼,朝前一步拦下了他:“这你疡医,某家司令给你腰牌是让你查贼,便宜行事,你却大白日跑去这平康坊里耍,莫非是想白日宣淫!”
李稷听得眉头一皱,直接打落拦在自己身前的手,“啰里吧嗦,想要查贼就跟着,不想查就滚回去!”
宴安定睛看着他进了平康坊里最大的妓楼楚馆,脸上露出一本正经地神色:“这不是俺要去的,俺进去是为了查贼,司令知晓定不好怪罪俺!”说完宴安一抹颌下连髯,嘿嘿一笑,行步如飞,一头扎进了楚馆里。
进入小楼三层,李稷径直走进了靠窗的房间。这间屋子甫一进来,迎面便有一股脂粉香扑鼻而来,屋里装扮也是添了不少清贵之气,三面墙上均挂有文人笔墨,一面则是悬挂着长架,用包裹着粉绫,上面摆着一架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看上去贵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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