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压下脑中的胡思乱想,微微哑着嗓子问:“王妃去得早,殿下很是遗憾吧……”他点了点头,又道:“云荔的那个孩子,若生了下来,如今也该有三岁,可以慢慢教他识字读书了。”“才三岁的孩子就叫读书写字,也忒早了些。”她故作轻松道。“我三岁就读书了,”他皱眉道,“他为何不能?”她想争辩几句,又觉得不可再纠缠于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孩子身上,便转问:“三岁就会读书,却不知谁是殿下的发蒙先生?是郑叔叔吗?”“是戴先生。”他说,“不过,启蒙之前,已经跟着父亲认过近百个字了。那时太小,许多事情已记不清,这一桩倒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依旧冰凉如铁,慢慢从她的面上划过。她无措地望着他,似有一团莫名之物堵在喉中,噎得她半晌无语。“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害怕了?”他忽然问。“有什么害怕的?”“我的女人,都没有好了局。”她摇头道:“我从未想过什么了局。”他微微诧异,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是我不该吓唬你,不会有事的。”她琢磨着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听他说:“太微,其实我很是羡慕你。”她勉强笑道:“又取笑我。”“我是说真的。”他摇头叹道,“你是令尊的掌珠。谢夫人虽然早逝,也曾养育过你几年。令尊又早早替你将终身安排妥帖,不叫你吃一点苦。谢家位高权重,也肯悉心照顾你。就是没嫁成你表哥,反而落到我手里,这是你倒了大霉,可我也是喜欢你的。你看你,无论怎样……”她脑中轰然一响,不免疑心是听错了。他的声音轻缓似自语,长睫的荫翳洒落在碾玉般精美的面孔上。月下松枝,石上清泉,她心里忽然就轻松了,怎么会听错呢?她一早就明白的。见她只顾发愣,他又问:“太微?”“哎。”她梦呓似的应了一声,喃喃道,“若这样便是可羡,那你可知,我心里又有多羡慕你?”他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她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将头枕在他的膝上。脂粉未施的面颊洁净而清香,令人想起藏于幽暗中的花蕊,被一窗明月乍然照亮。死生宫中密使来时,已是更深露重,只说皇帝骤然病笃,急召徵王入乾清宫侍奉。杨楝问密使索要中旨。来人摘下乾清宫的腰牌朝他晃了晃,催促道:“皇上生着病,哪里有工夫写字?只给奴婢们下了一道口谕。还请殿下速速起身,再耽搁下去就是抗旨了。”“连中旨都没有,”杨楝道,“我又怎么算是抗旨了?”那内官被他绕了进去,立时涨红了脸,提高声音道:“这时不肯走,耽搁了大事,将来皇上问罪下来,殿下怕是担待不起。”杨楝遂称先回清馥殿更换衣裳,反问那内官是该穿补服还是罩甲,偏那内官又不耐道:“事情急切,殿下便装入宫也不打紧。”越是如此,杨楝越发狐疑不定,道:“公公可是糊涂了?无旨而入乾清宫已是权宜之计,倘若连衣裳也不换,更不是人臣所为。将来若有人问罪,我将如何自辩?”那内官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换个公服吧。”等着程宁遣人去清馥殿拿衣服,一时各人都静着想心思。杨楝细细打量来人,确是乾清宫见过的,约莫是李彦的心腹手下。这人生了一张团团白面,看着倒也温厚,十月初的寒冷天气,额头上竟然细细一层汗珠子。杨楝回顾左右,见徐未迟也在,遂轻笑道:“还不给公公打个手巾来?”徐未迟应声而上,硬拽了那内官出去。等那内官惶惶然擦了脸回来,见杨楝已换好了大衣服,正让琴太微给他戴翼善冠。那内官正自舒了一口气,却听杨楝似不经意地低声向琴太微耳旁道:“清宁宫那边……”那内官登时白了脸色:“殿下,此事不可惊动清宁宫……”杨楝诧道:“皇上病笃,你们竟敢瞒着太后,是何居心!”那内官顿了一下,正色道:“圣心纯孝,不敢以小恙惊动太后的休养。到了天明自然会有人去禀报。”杨楝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了,却慢慢坐回圈椅中,盯着那内官,冷笑道:“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内官还要反驳,又听他道:“公公点了二十个人来,对吧?”说起这个愈发气恼,那内官自以为布置周详,带着人堵了清馥殿的前后门,只悄悄带走徵王一个,不教走漏半点风声。想不到杨楝深更半夜还躲在天籁阁中,岛上的宫室道路却不像清馥殿那般规整易守,又是来回取衣服拖延时间,他的布置怕是早被徵王手下的人摸清楚了,这会儿还不知谁堵着谁呢。惹了徵王事小,这差事要是办砸了,皇帝那边须是担待不起。一时急得他又是一脸汗。杨楝见他面色松动,忽然低声道:“公公要是为难……不妨给我交个底?”徐未迟等人立刻裹着乾清宫来的从人退了出去,程宁亲自把住了门口,竟是严阵以待的架势。那内官憋了良久,终是不由得苦笑:“殿下太过小心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是福王殿下之藩上路的日子,皇上许了送他出城,殿下应是知道的。今晚福王前来请安,又说起年来蒙徵王殿下看顾,临行前还想再见殿下一面。皇上恐寒了福王的心,也一口应承了。就请殿下明日随同圣驾一起出城,送一送福王,以全手足之谊。”杨楝点头:“原来是这样,何不早说,我让他们从速准备仪仗,天明之前一定出发,决不耽误行程。”那内官急忙又道:“殿下不用费这个心。”杨楝颇玩味地看着他。那内官硬着头皮说了真话:“皇上吩咐过,恐西苑这边仓促间难以准备齐全,请殿下直接使用乾清宫的仪仗就是,都是现成的。”便是程宁这样的忠厚长者,听见此话,亦不免大惊失色。琴太微亦死死瞪着杨楝,只恨自己脸上没长出“不要去”三个字来。“公公言之差矣,”杨楝盯着道,“那是天子之礼,我岂能僭越。”“这是万岁爷爷亲口吩咐下的,殿下不必过虑。”那内官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快速道,“奴婢恳请殿下为君父分忧。”“我要是不去呢?”他低声问。那内官盯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既然话都说开了,他反倒镇定了些,只看徵王自己怎么办。“好吧……”他轻声说着,似乎又是在嘲笑自己,“为君父分忧,自不能辞。”琴太微眼看着他起身,忍不住唤了一声,及至“小心”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既不敢说,也不必说。杨楝在门口站住,回头看看她,忽然说:“明天是寒衣节,我本想去朝天宫为父母烧香的,东西都备下了——那就你替我去吧。文夫人若走得动路,你就带着她一道去。”她一时未及细想这话的意思,只是木然应下,又见他朝自己走了几步,伸手探入她领边:“你的珠子呢?”“没有戴。”“记得戴着。”他眼中难掩不忍之意,手指在她腮边轻轻划了一下,冰凉似铁。杨楝跟那内官去后,府中自是人人无眠。圣旨来得实在蹊跷,不免教人猜测皇帝带杨楝出城,还不肯教外人知道,究竟是何用意。好在乾清宫的人唯恐走漏风声,不敢太过扰动内苑,及至天色将明便悄悄地撤了去。琴太微立刻教徐未迟去找郑半山报信,自家寻出了那枚大珠子,看来看去神魂不定。程宁这边备好了车马礼仪,只等送她出宫去翠微山,连文夫人亦忍着未愈的伤痛勉强起身,扶了侍儿出门来。琴太微只道徐未迟还没回来,执意要再等一等信儿。程宁苦笑着低声道:“殿下此去凶多吉少,这是让你们借着烧香,去朝天宫避一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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