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筹报案后,唯有你接触了尸体。”“那也可能是吴筹所为。”吴筹又被人扣了一大盆脏水,气急败坏道,“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爬出来报官的,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做那种事,你不要信口开河。你、你……”仵作冷声,“我什么?”吴筹被他不屑的眼神一激,挤着嗓子恨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柳佩珍有一腿!”堂上顿时哗然,连秦大人也跟着震了震,察觉出苗头来,“黎知章!”仵作脸色大变,完全没想到吴筹竟然捅出这件事来,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竟然知道这件事。一时慌了神,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又被突如其来的秦大人一震,吓得跪地发抖。“案子复杂起来了。”明月嘀咕一声,“你说仵作有可能是凶手吗?”苏云开摇头,“或许不是。”“或许?”“仵作个子矮小,还不及柳氏高,争执的时候不可能用砚台砸她的脑袋,除非是柳氏在争斗中倒地,才有可能。”伤口在百会穴,正好是头顶正中间,要想往那砸成一个坑,那必然是比柳佩珍高才行。但一个倒地的人总不可能坐得笔直让人砸,身体总该是倾斜的。打斗后的人要想保持理智寻好死穴砸也不太可能,所以仵作不是凶手的可能性比较大。吴筹不是凶手,仵作也不是凶手,那就说明凶手另有其人。两人皆想——案子复杂起来了呀。☆、古董铺子(五)古董铺子(五)仵作身形瘦小,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抖如风中酒旗,已丢了魂魄。秦大人心中认定他是凶手,逼问得更加紧迫,不给他丝毫余地。仵作架不住这狂轰滥炸,终于说道,“小的没有杀柳氏。”“你既然没有杀害柳氏,为何要用障眼法,掩盖她身上伤痕。”仵作略有迟疑,这才说道,“柳氏死的那晚,小的和她见过面。还、还行了好事。”秦大人骨子里刻板,听见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怒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吴筹的脸已经快绿得像青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堂上众人心思各异,堂下围看的百姓已在谈论这水性杨花的柳氏和这窝囊的吴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茶棚酒肆都不缺话题了。仵作只想快点洗清嫌疑,不像吴筹那样吞吞吐吐,招供道,“草民是子时去的百宝珍,留了小个时辰。大人也知道,男女欢爱免不了动手动脚,小的不小心在柳氏身上留了些红痕。,你身为仵作,却不思仵作操守,甚至掩盖真相,扰乱章法。来人,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要蹲大牢的结果仵作不是不知,可心底还留有盼想,被衙役左右一押,下意识大声喊冤。可为时已晚,唯有留在牢里后悔了。明月见他被押走,却高兴不起来。爷爷说过,身为仵作,哪怕是被朝廷定义为贱民,也不能因此而贬低自己,更不能因为被扣上了贱民的帽子,就真去做低贱的事。身在其位谋其职,做好本分的事,去哪都不怕被人看轻。想来黎知章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仵作,之前协同知县破过不少案子,连爷爷都夸赞他。谁想一朝邪念,淫人妻子,还玩忽职守。想罢,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传到苏云开耳边,视线落及她脸上,是说不出的感慨,连清亮的眉眼都添了两分黯淡。审完仵作,秦大人这才开始审吴筹。见他一脸大仇得报的模样,就觉嫌恶。明知妻子不检点,也忍着不语,整日游手好闲,这种人,枉为读书人。心有偏见,语气就更不客气了,“吴筹。”吴筹回神,心气一顺,还不忘先恭敬地拜了拜,“大人。”“本官再问你,昨晚你人在何处?”“房间里。”“不曾出去过?”“不曾。”“当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吴筹微顿,秦大人又道,“事到如今你若还不说出实情,难道你想被当做凶手不成?”身后议论声愈发的大,吴筹也全都听在耳朵里。说他窝囊,说他废物,说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留男人他也不管。什么难听伤自尊的话都在说,他们越说,他反倒不像开始时那样在意了。反正一出这衙门,这些话也要传遍整个南乐县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略有恍惚,抬头看向前面,说道,“草民听见了……大人说,柳佩珍是寅时死的,实际上我从子时开始,就听见前堂有动静。中间有停过,但不多久又吵闹了起来。后来声音又停,不过片刻,又再次吵闹,然后就一直没声音了。直到早上我要外出,才看见柳佩珍已经惨死。”“你具体说说是何时停,又是何时有动静。”吴筹想也未想就道,“子时过半有动静,不到丑时便没了声音。”这时辰与仵作去百宝珍和离开的时辰吻合,秦大人没有疑问。“后来快到丑时,又有声响。也是过了一个时辰,动静才消停。将近寅时,前堂又传声响,那时草民也快睡着,迷迷糊糊的,加之雨声拍瓦,实在吵闹,就没去瞧,还以为她同人苟合得那样不知廉耻。谁想早上她却死了……”已没脸面可说的吴筹说得轻描淡写,倒让堂外的人唏嘘不已。无怪乎开始他不肯说,这话一说,就算他没罪,以后也别想在南乐县抬头了。秦大人问道,“为何你记得这么多相应的时辰?”吴筹目光突然变得狠厉,厉声道,“这种伤及男子尊严的事就算想不记得也难,那柳佩珍身为妇道人家却不守廉耻,我愿娶她这二婚头,她却自己不要脸,竟去勾三搭四。仗着娘家有钱有势,开个铺子明着是卖货,其实卖的是自己,贱丨人!”他嘶声力竭,像是把这几年的不满全都喊了出来。堂上堂下悄然无声,连非议的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忽然寂静中有人轻笑一声,满带嘲讽,惹得气上头来的吴筹循声而盯,“你笑什么!”苏云开回以冷冷目光,语调沉冷,“大庭广众之下你将过错全都推给你已故的妻子,还屡出脏话,你是觉得自己有理?当初你娶柳佩珍,也知道她是再嫁女子,娘家有权势。成亲之后你也知道她跟别的男子有染,那时你就该说你来管铺子的生意,而不是继续让她抛头露面,可你没有,只是忍气吞声在家好吃懒做,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她?”吴筹立刻没了话,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是心虚,可被人当面戳破,却觉得遭了奇耻大辱,“这与你何干!难道她水性杨花还有理了。”明月见他反咬一口,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既然你这么讨厌她,当初就不该娶她,娶了她就该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可你根本没有。她有错,你也有,谁都别想推个干净。如今她已经死了,曾经和你拜堂成亲,同床共枕的人死了,你非但没有一点怜悯,反而侮辱你死去的妻子,你难称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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