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衬衫,领带松了一半,好像还在加班。“醒了?”他问。“嗯,这里天亮了。”颜春晓下床去掀开了窗帘,“视频是我按到的吗?”“嗯。”昨晚,段寻原本正和她在用微信聊天,但聊着聊着,颜春晓那头就没有了回应,他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也就没有在意。可过了几分钟,手机里忽然传来了她视频的请求,他接起来,结果只看到一片亮堂的白,只听到她微微的鼾声。这人,睡觉也不关灯。视频通话显然是她误按到了,但段寻也没有关掉。他就这样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一边处理邮件,一边听着她的呼吸声,整整一夜。“听了一晚上,研究出点什么吗?”颜春晓看了一眼电量只有百分之五的手机,没好气地问。“没什么,你很乖,完全做到了我在与不在一个样。”这话听着,可真像是老师评价小朋友。“嘁,不和你说了,我要起来洗漱去上班,你早点休息吧。”“好。”颜春晓关了视频通话,把手机充上电之后,进了洗手间。等她洗漱完了出来,发现手机正在响。电话是小荟打来的。颜春晓估摸着小荟或许是临时有事要请假吧。“早……”“颜医生,不好啦!”她的那句“早上好”还未说完,就听小荟在电话那头大叫。“出什么事了?”“天天娱乐那边爆出麦图儿有抑郁症,现在舆论都炸开锅了。”颜春晓反应了几秒。“你知道天天娱乐吗?”小荟见她不说话,连忙问。“知道。”当然知道。天天娱乐是娱乐圈有名的狗仔工作室,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也就六七个人吧,但这些人各司其职,有的擅长跟踪偷拍,有的擅长调查撰文……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个工作室自成立到现在,爆出过很多很多重量级明星的丑闻,是吃瓜群众眼里的八卦标杆。天天娱乐的负责人石恒因此还被人称为“娱乐圈第一狗仔”。“颜医生……”小荟在那头都快急哭了,“天天娱乐那边的负责人说,麦图儿有抑郁症的事情,是麦图儿的心理医生亲自找他们爆料的。”“心理医生?是指我吗?”“虽然没有明说,但可不就是你吗?毕竟,麦图儿昨天才来过我们的心理咨询室啊。”“这是诬陷,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爆料过麦图儿的隐私,我也从来没有爆料过任何一个病人的隐私。”“我当然相信你啊。可是麦图儿的粉丝不会相信的,现在,他们都在网上集体声讨那个泄露了病人隐私的心理医生呢,再这样下去,舆论迟早会波及到我们。”“我先了解一下情况,晚点再联系。”“好。”?颜春晓挂断了电话,打开了电脑开始浏览网上的信息,因为天天娱乐是昨天晚上半夜突然爆出麦图儿患有抑郁症的消息的,所以主流媒体还没来得及跟上节奏,现在关于麦图儿抑郁症的新闻还寥寥无几,但微博上却已经炸开了锅。“麦图儿抑郁症”这条微博搜索已经有了“爆”的流量。评论一边倒,清一色的心疼麦图儿和让泄露别人隐私的心理医生去死。颜春晓盯着那一列整齐的“死”字,手不住就颤抖了起来。是啊,当代社会,最好的杀人方式,就是舆论杀人。舆论杀人,刽子手无数,不用见血,还迅速有效,是聪明人的首选。颜春晓不知道自己惹到的是哪个聪明人。她只知道,如果任舆论继续发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在能解决问题的切入口只有两个,一是爆料者天天娱乐,二是当事人麦图儿。天天娱乐爆料八卦常有,但爆料爆料者的身份却很少见,此举必定是收钱办事,既是收钱办事,那么想要从天天娱乐入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她只能找麦图儿帮她。颜春晓立即联系了麦图儿,昨天麦图儿离开心理咨询室的时候留下了联系方式。颜春晓按照她留下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但电话却因关机无法接通。麦图儿的手机关机是可以理解的。她抑郁症的消息一出,想必会有多方媒体打电话向她求证。她此时一定也是不堪其扰,才会关机以求清净。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加重她的病情才好。无法联系到麦图儿本人,就只能通过旁人找她了。颜春晓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通过奚妃妃找到麦图儿。奚妃妃的手机是通的,那头也很快有人接起来。“哪位?”奚妃妃问。看来,昨天她们互换名片之后,奚妃妃并没有把颜春晓的号码存入手机内。“奚小姐你好,我是颜春晓。”那头沉默了两秒,忽然大怒。“颜春晓?你还好意思打电话给我?现在因为你网上都闹成什么样了!”奚妃妃语气很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相信段寻连带相信你,才会把麦子介绍到你的心理咨询室去治病的,我没想到,你转身就把她卖了!”“奚小姐,网上的传言都是不实的传言,我作为心理医生,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绝对不会出卖我病人的隐私的。”颜春晓诚恳道。“一般病人你的确不会,但明星不一样。明星的消息能卖钱啊,说说看,天天娱乐那里给了你多少钱?”奚妃妃冷嘲热讽的语气让颜春晓双颊刺痛,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她引以为傲的职业,她的职业道德,竟然是奚妃妃眼里用金钱就能衡量的东西。“奚小姐,你别侮辱我。”“侮辱你?我才懒得侮辱你,颜春晓,这事儿没完呢,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一定会去告你侵犯隐私,你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奚妃妃说罢,摔上了电话。?四面楚歌。颜春晓总算是体验了一把这样的感受。这奚妃妃张口闭口都是“我们”,似乎她的立场就代表了麦图儿的立场。看来,麦图儿也不会站在她这边了。也是,她们只是初识,她又凭什么相信她?颜春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微博上就有网友晒出了麦图儿出入鹤亭西路某一商业大楼的照片,该网友还以不确定的口吻透露,这个大楼里好像就有一个心理咨询室。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应该不用到中午,“一春”心理咨询室的信息就会被强大的网友们扒出来,到时候,怕是连颜春晓都要一起被送上热搜。小荟再一次打电话来,战战兢兢地确认:“颜医生,我们今天还要去上班吗?”颜春晓想了想,说:“你不用去了。”“那你呢?你还去吗?”“去。”当然要去,她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必要躲着。但是,她不想让这件事情牵连到小荟,小荟是比她更无辜的无辜。“那我也要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颜春晓被小荟的义气感动,她笑:“又不是打仗,你搞得这么悲壮干什么?”“颜医生,你可别掉以轻心,这次的事情,搞不好比打仗还要恐怖呢。”小荟说得没有错。到了下午,“一春”心理咨询室的信息和颜春晓的信息都被人肉出来了。因为有了特定的对象,网络暴力全面升级,一些键盘侠打着为麦图儿抱不平的旗号,在网上彻彻底底地问候了颜春晓的祖宗十八代。而麦图儿在环城的忠实粉丝们,则自发组团,来到了鹤亭西路,想要当面开怼颜春晓这个无良的心理医生。小荟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一堆人头,越发不安。“怎么办啊颜医生,我看我们今天是出不去了。”小荟说着,转头看向颜春晓,颜春晓穿上了外套,正拿起手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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