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回到屋里跟秀红一说,秀红原本高烧,跟赵四海嚷了几句之后更是头晕脑胀,胃里翻江倒海,不想吃饭。可是听了招娣的话,她强撑着起身,等觉得眼睛不花了,又慢慢披上衣服下地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细细尝了尝。招娣问道:“好不好吃?”秀红点了点头。此时正是掌灯的时候,冉冉的烛光照着一桌子饭菜,粥的热气袅袅地升上去,落下淡淡的影子。秀红捧着粥碗,热乎乎的感觉从手指传到了全身。粥是热的,那烛光也是暖的。秀红吃得极慢,但却吃了很久。招娣在旁边看着欣喜不已:这大约是秀红生病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晚饭。这晚秀红没有做杂乱无章的梦,一觉醒来,已是天亮。秀红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赵四海果然派了人来,就在原来的废井边,就地打了个新井。然而这期间秀红的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整日高烧不退,到后来烧得晚上连觉也睡不好,胡言乱语,吃什么吐什么。招娣心急如焚,只好又去找了赵四海。赵四海一听是秀红的事,当即放下手里的事就赶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道:“现在是最受罪的阶段,瑢亲王前些日子也是这样。不用担心,只要坚持按药方吃药,一定能好。”招娣听秀红吃的药跟瑢亲王一样,心里立刻踏实了许多。虽然有救,但罪可真是遭了不少。赵四海见秀红难受得厉害,就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守着。这日,到了起更时,秀红浑身滚烫但就是不出汗,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在火炉上烤一样。赵四海叫来了大夫,看过之后说目前没有其它办法,药是对症的,就是需要时间才能退热,现在只能等着。赵四海见秀红神色痛苦,十分心疼,送走大夫之后,他就对招娣道:“今晚我在这里陪她,你去睡吧。”招娣见赵四海的神色,知道他比自己还要担心秀红,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等招娣出去了,赵四海把桌上的烛火拨暗了些,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了秀红的床边。秀红半睡半醒,晕乎乎地时不时轻哼一两声,有时候热了把被子踢开,赵四海就给她重新掖好,然后在一旁陪她坐着。房间里,那一点灯火忽明忽暗地跳动,只映出灯下一小圈昏暗的光影。黄色的光影逐渐向周围褪去,消失在一片模糊的黑色里,留下淡淡的影子。这样的静谧无声催得人昏昏欲睡,一开始赵四海还强撑着,后来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这下开始打起呼噜来,那呼噜越打越响,直接把秀红吵醒了。秀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昏暗中见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身边的木椅上,颈子卡着椅背,仰面朝天张着嘴,呼噜打得震天响。她烧得视线模糊,揉了揉眼,才看清是赵四海。秀红略有意外,但并不惊讶,因为这些日子每当她病重时,赵四海总在她左右,想来这一次又是招娣叫他来的。秀红也不吭声,因为头晕得厉害,她就干脆不去理睬赵四海,从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谁知赵四海的呼噜打到后来,简直要把房顶掀起来。秀红原本就头痛欲裂,这下觉得脑袋要炸开了,当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往赵四海身上踹去。赵四海被踹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惊慌失措地睁开眼,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秀红咬着嘴唇,瞪着他也不说话。赵四海醒过神来,见四下寂静无声,并无异样,才抬头去看秀红,见她好似生气了,连忙回到床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不睡了?”“你的呼噜比打雷还响,叫人怎么睡?”赵四海一愣:“我打呼噜了吗?”秀红气道:“打了!难道还是我冤你吗?”赵四海挠了挠头皮,发愁道:“那可怎么办,要不我走吧。”秀红听见他说要走,倒是微微一怔。赵四海却没看见秀红的神色,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让秀红睡好觉。他原本想去外面睡一晚,让招娣进来陪秀红,但听秀红的意思怕是在外面也能听见自己的鼾声,便想着干脆先回去,等到清晨再回来。但秀红却不知他心里考虑了这么多,只道他因为自己不许他打鼾,影响他睡觉了,所以要走。这样一想不知怎的,难过就涌上了心头,眼泪竟然掉了下来。赵四海一看秀红哭了,顿时懵了。秀红越哭越大声,他紧忙好声问道:“姑奶奶,怎么忽然又哭了?”秀红哭道:“你不是要走么,问这么多干什么?”赵四海苦恼道:“我是要走,但你这样我走也走不踏实,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啊。”秀红听他怎么都要走,又不愿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就使劲大哭道:“我想我爹娘了,我想家,哭一哭不行吗?”赵四海一听原来是想家了,倒放下一半心,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说道:“但你现在在生病,不能出远门,总要等你病好了才能回家。要不然就过两日,我想办法把你父母接来,你看如何?”秀红听他越扯越远,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情,更加气恼,捶着枕头被子说道:“谁要你瞎出主意?我想我爹娘,现在就想见,你能帮上忙吗?”赵四海一听,这简直是不讲理了,但他心疼秀红,就沉默不语。秀红见自己成功把他拖住,也不哭了,只肿着眼睛斜挑着他,看他怎么办。赵四海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过了许久,无奈道:“现在是不可能把你爹娘叫来了。”他往床边一坐:“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有什么事想让他们做的,你告诉我,我顶替他们听你说、为你做-这两天我就代二老照顾你。”秀红见他神情严肃,心情莫名地就好起来了,问道:“真的么?”“嗯,你说吧。”“我爹会给我讲故事,我娘会给我唱歌。”赵四海愣了愣,半天说道:“唱歌我不行,我唱歌还不如打呼噜。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秀红答应道:“好,那你讲一个我听听。”赵四海双肘撑着膝盖,双手合十想了半天,开始讲道:“从前有两条蛇成了精,一条白的一条青的……”他刚讲了一句,秀红就吵着打断道:“这不是白蛇传?我都会唱呢,不行,要讲个我没听过的。”赵四海抓了抓头:“那我得想想。”秀红不满道:“敢情你只会一个故事。”赵四海憨笑道:“这还是我娘给我讲的嘞。”秀红从床头翻出一本书来,递给赵四海道:“你就照这个给我读吧。”赵四海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百家故事》,喜道:“好,我给你读这个。”他翻开一页,顺着从第一个故事读了起来,秀红就靠着软垫听。一个读完又读一个,等读到第五个故事的时候,秀红就没了声音,赵四海抬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他放下手中的书,把被子给秀红盖好,吹熄了灯。这回他怕自己打呼噜吵醒秀红,半点也不敢睡,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这场病让李瑢躺了整整一个月。到了次月头上,他总算能下床活动了。虽然瘦了一圈,但李瑢的精神好了许多。身体恢复后,他惦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晴接回来。卧床期间,李瑢一直担心花晴哪天忽然跑回府来,但事实上不但过去这一整个月花晴都意外的安静,而且煜王府那边也一丁点动静都没有。这超乎李瑢的预料,他原本以为是金贵为了让自己安心养病,所以封锁了消息。谁知病好后一问金贵,金贵说他压根没有去过煜王府,而自从花晴月前在门口质问了一番李瑢去向后,煜王府也再没有来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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