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虽不在,掌柜的却说,也会照应着,让碧纭不要太担心。“何况卫小姐是大楚第一个女状元,那些人最多只是嘴上占点便宜,不敢真把林迤怎么样。”碧纭却不好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她就怕小姐一时伤心,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来。这边说好,她忙上了二楼。只见林迤握着酒杯,斜斜倚着栏杆,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口中吟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原在起哄的人忽然都静了下来,听着林迤将整首词念完。林迤一身深深浅浅的紫在微微的阳光下,仿佛泛着波澜一般的浅光,碧纭忽然想起,这匹料子是赵茵年前送来的,说是叫月影缎。当时她还想赵大人为何巴巴送一匹缎子来,只是林迤在意,当时便让人裁了做衣裳。林迤显然有些醉了,斜睨着眼问最近的年青男子:“可好?”那青袍男子一直侧身站在她身畔,闻言一愣:“极好。”而后又道:“我原不服你,如今才知,不如你远矣。”“可惜,这并非我所写,不过是借来纾解愁续。”林迤却凄凄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环视一周:“这首词,可足够诸君下酒?”说罢,自己却先将杯中酒都饮尽。好辣……她挑了个最近的桌子坐下,唤来小二,叫了果酒:“喝酒哪有像你们这样喝的,一点都不美。”她偏着头以手支撑,听着耳畔的金步摇细碎声响,喝一小口果酒,缓缓唱出一首词。可惜再装模作样,醉了的时候也会变丑。也不知喝了多少,唱了几首,忽然身边的人从陌生的青年变成了卫桁,身边的喧哗也尽散去。她甜甜一笑、舌头却有些大:“哥哥……你不是……不管我……嘛!”看着酩酊的女子,卫桁暗自苦笑,好在这位进士是位君子,在同乡之中威望也高,竟护好了醉酒的林迤,丝毫没被人骚扰。见他这位曾经的兄长来了,便带着同乡离去。“我才不要……不要你管。”“咦,跟我……喝酒的……人呢?”林迤扶着酒水满台面的桌子站了起来,一步一蹒跚地靠近他,身上酒气和胭脂味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她身子一歪,倒在了卫桁怀里,卫桁长长一叹,干脆抱了起来。这些年,卫桁一直跟着齐老将军学习兵法,拳脚枪法也不能间断。如今抱着林迤,只觉得她一点都不重。似乎和当年去澜溪时一样,竟让他觉得有些孱弱。她竟十分安静,靠着他的胸膛闭着眼便睡了。卫桁快步下楼,为了不出意外,来的时候便找掌柜会了钞。将她放进马车后,将碧纭递过来的斗篷盖在林迤身上,才要退出去,手腕却被林迤反手握住:“哥哥,不要走。”四十一、一朝结发卫桁的心被林迤这声略带哭腔的话语给喊碎了,然而他依旧推开了她纤细的手。骑在马上,他思绪亦是纷乱,心知应该讲林迤送回卫府,拉缰绳的手却不曾动。才考了状元就醉酒,说出去也不好听。只是他却忘了,这些年,他一直避嫌并不怎么单独与林迤来往。林迤在靖北王府的院子,这些年随着她与卫府里人的偶尔过来住,已添置得十分华丽。林迤手下的产业,大多是与卫桁一起的,林迤一心读书,便是卫桁打理。他这个妹妹一贯的不太在意起居用度,他终究只想给最好的。雨过天晴色的软烟罗做帐子,因为林迤说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便特地找了这种又透又软的料子。不出意外,林迤见了欢喜得不行,一个劲的说:“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惟独,屋子里她不喜欢放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碰到跌落碎了,可是又有哪户人家家里没有官窑东西呢。卫桁将林迤放在床上,碧纭递了暖暖的毛巾过来,卫桁接过替林迤擦拭。林迤睡了一觉,此刻倒是睁开眼,有些蒙眬地看着卫桁。倒也不撒酒疯了,竟有几分乖巧玲珑之感。“渴。”刚在心里夸了乖,便见林迤指使上了他。碧纭看了看桌子:“奴婢这就出去拿。”林迤久不来住,屋子里自然没有备好的茶。“不要喝茶,我要吃牛乳羹。”林迤嘴随着生活条件的变好,嘴愈发刁了,“不然糖蒸酥酪好了。”这些都是卫桁不常吃的,林迤若是来,自然备下,现做却要等不少时候。碧纭知道林迤的性子,既然要吃便不怕等。碧纭关上门后,林迤登时便觉得尴尬了,心中亦是气苦,干脆翻过了身不去理他。“哎哟。”林迤忙捂着头,却是发饰没有摘下来。“这是怎么了?”卫桁看着林迤拔出金步摇,恨恨扔在他身上。他亦只能默默接下,见她气得厉害,将金步摇置于枕畔便离去。林迤抓起金步摇便往卫桁后背扔去,力气不小,然而卫桁如今也算半个习武之人,被他反手接住。“你既不要,我便收着吧。”卫桁知道林迤的性子,又走了回来,“素日你从不饮酒,可是被我伤到了。”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啊,林迤说不清自己是在嘲讽还是苦笑:“你既知道……”这话说出来,便是怨妇话语。林迤不愿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只能冷下了脸:“你又要娶妻了,便好好的去娶妻吧。日后……不必再搭理我。”“今日之后,我亦……不会再黏着你。”狠话放了出来,反尔觉得不那么难了。爱情里的伤,是人生所必须经历的事。只是……若你早与他人两心同,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难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动。[注1]这首歌是大学时林迤曾玩过的一个武侠游戏的同人歌,她没想到自己竟也有遇上这样情况的时候。最苦的从来都是痴心错付……索性经年漂浮红尘中,这颗心已是千疮百孔,怎惧你以薄情为刃填一道伤口,又不会痛。[注1]卫桁看着呆呆抱着双膝的林迤,心中亦是疼痛万分,终归只化作一句:“那你自己……保重。”卫桁离开后,林迤开始回想往事,心中温柔甚多,并不仅仅是他所给。然而这些却并不能抵消失去圆满爱情的疼痛。后日便该踏入未知领域,然而身后的支柱却再没有了。她只是觉得,甚是遗憾。来到铜镜前,她一件一件脱下衣衫,看着昏黄镜面里自己还没有赘肉的凹凸有致的身躯……“好冷。”打个哆嗦,她缩回了被窝,被窝里温暖极了。想来是自他们回来的那一刻,这屋子的坑就开始烧。屋内温度还不高,被窝里却刚刚好。时间向来在意的时候流淌得慢,不在意便悄没声息地过去了。碧纭端着糖蒸乳酪进来的时候,便见林迤缩成团靠在床角落里,她忙放下托盘:“小姐……”“你去帮我叫他过来,便说,我睡得不安稳,你不放心,请他过来看看。”林迤想了想,“他若不肯来,你便说我受凉发热了一直说胡话,你不敢听。”碧纭没有多言,应了声便去了。林迤当年也是看过成人动作片的,出了前任禁锢她的事后,对这种事便谨谢不敏。可是今日,她想尝尝欢好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只是,卫桁会过来吗?林迤只得承认她从未真正看透这个人,一开始她就知道,温和只是他的假面。可谁让她、还是爱上了这张假面。此刻的等待便显得焦虑而不安了,眼见着日头慢慢落下,屋子里黯淡无光。她的心情亦是沉到了底,不知不觉竟浅浅睡了过去。这般便更不知时辰几何,忽然感觉有只手在摸她的额头。那只有上的老茧滑过她光滑的皮肤,如此便彻底清醒了过来。床畔,身姿影影绰绰,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她话语里却含着浓浓的睡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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