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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霖明白了一些，可是问了一句：“你不可以跟爷爷奶奶说，她抢了你的东西么？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是家里的独子，那时候的老年人不会有些重男轻女，自然该多偏爱你一些。”郑燮冻得青白的脸上漾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好像很愿意继续讲下去，可是转念一想，似乎大讲家事是对自己不利的，那些深埋的东西，祸从口出，还有什么揭出来的必要呢？她迟疑地瞟了一眼禹霖，使他觉到一丝蛮不讲理的嗔怨。好在田恬凑过来插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这学期咱们班有个转学生来？”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她只是听见老师谈论这个学生有相当的实力，为此有些忧心，怕把自己的名次愈往下压，就更抬不起头。“怎么？你也听说了？”郑燮淡淡地回了一句，把刚才勾起的心事丢到脑后，“易老师又添一员大将。”“你可得小心。”田恬陪笑道。郑燮瞥了她一眼，她是在说自己怕连班级第一的位置也保不住，这个人！难道是真的关心自己的感受吗？怕不是的。她压在第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敏感地提起，是因为常思常想才有的反应吧，可是自己能不能保住第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郑燮点点头，闷闷地舒了一口长气，没接话。“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冲到年级第一啊？”田恬又笑着问了一句。郑燮酸酸地哼笑了一声：“那就真是厉害了。”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无意还是有意叫她难堪，这样连珠炮似的追问假设，对于一个朋友来说，实在不算厚道。郑燮心里有点不舒服，并不是第一次，田恬这姑娘的心思她早就了解，总是斤斤计较的。她对田恬总是有些瞧不上眼，并不是她自负，只是因为几年的敲敲打打，闷在心里没有发作，她愈来愈觉得跟这样的人深交没有意思。“你倒总是对转校生这样感兴趣。”郑燮看了看颜臻的背影暧昧地向着田恬笑道。她脸一红。“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她托着腮像是自言自语。郑燮也没理她。氓转学生来得很早，规规矩矩的，一直间在人从里，不仔细还以为就是本班的同学，细看却格格不入。个子不高，挺敦的，双手环在他自个儿搬过来的桌子边，没有一点儿颓废之气——平平常常的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倒是浓浓两刀——总之，如果再配上黑框眼镜，那就是踏踏实实的好学生典范了，可惜他并不近视，双目有神。“来，大家欢迎一下五班的新成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易立绝对记住了他的名字，只是想引起大家注意，顺带着让这个看上去略略腼腆的男生作下自我介绍。“嗯，大家好，我叫华佗，嗯，就是——那个华佗。”他站起来，说得简短，声音不小，然后又打算坐下，不过班上人似乎不愿意他就这么简简单单了事儿，徐徐之带头哄了一句：“诶——你好你好，我叫扁鹊——”班上一阵笑，又有两个调皮的，“我叫李时珍。”“我叫曹操。”……一阵笑，又一串儿接下去，像漏炸的鞭炮颗子冷不丁的响。这个华佗微微笑着，这就算是新班级给他的特别的欢迎了。他是个打小性情随和的人，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频繁地转学，到后来一年一次两次竟成了家常便饭，上高中，父母商量着孩子总得回原籍参加高考，就又把他送回来，暂时搁在亲戚家里。他几年没有积攒下什么朋友，这次回来眼看是要呆长了，便留意着想要寻几个朋友。其实他挺高兴的，终于不用奔来走去，不用因为口音而憋着说普通话，不用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像是异乡人，这里是他的家乡，离开了很久，甚至都没有一点印象的家乡，但它毕竟还是家乡。趁他发愣的空当儿，禹霖朝他点点头，他搬来的桌子就搁在四排右竖靠走道的地方，两人离得挺近，他憨憨地笑了一下，老师在上面，两个人没敢大声交谈。禹霖把脖子探过去压着声音：“你的书领了没？”他呆着，然后摇摇头，看面前这个男孩子做了个手势，他没懂什么意思，只注意到他长长的眼睛，其实早就看到他了，顶干净好看的人，在这个班里是出挑的，他身边还坐着个更加出挑的姑娘，一直在替班主任做这做那，很容易被吸引——这两个人，在华佗看来，至少第一眼的印象，因为各自脸上那一点儿淡漠的成分，觉得是不好相处的。但这人挺和气，还冲自己解释了一句：“下课你跟我一起去领书吧。”看来是自己的偏见呢。这样的想法可真是错怪了禹霖，他对于这个敦实的新同学并没有什么立时的好感，之前连余光也没扫到他身上去过，他自己是有些傲气的，总得要顶顶好的男女才入得他的眼，连身边几个朋友他都并不完全放在眼里。只是郑燮因为田恬之前说过几句话的缘故，心里总有些记挂这个人，有意要在人前作出欢迎的姿态来，好叫旁人不致说她心胸狭窄。她忙着给易立复印一些资料，就寻空儿肘了一下旁边的禹霖，叫他关照关照。她又朝田恬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没有实在利益关系的话，她也实在不算是一个热心肠的姑娘。“谢谢啊。”华佗接过一摞新书，禹霖替他抱了练习册，他感激地向他道谢，又问道：“你叫——”“禹霖。回去翻书给你看字。”“谢谢你啊——刚刚到这儿，能认识你真——”禹霖忽然盯住他笑着打断：“行啦行啦，忒官方啦，‘认识你真高兴！’这话换我还真的说起来难受——我可不是主动要帮你，你没看见上头班长给我下命令了吗？”“班长？哦——那个女孩——她是班长，原来如此，她叫什么呢？你能——”华佗有点自言自语的絮絮惹得禹霖烦躁，他忙忙地答道：“行行行，回去给你介绍介绍，不仅班长，还有一大堆人，不怕你没办法认识，只怕你记不住名字呢。”华佗腼腆地笑笑，把抱着书的手紧紧，跟在禹霖身侧走回教室，里面乱糟糟的，可是很有生气。“你们回来啦。”郑燮踱过来伸手向华佗怀里取了一半书放到他桌上，一面招呼他一面替他清着本数：“还差不差什么书啊神医大人？”她的话逗得旁边几个姑娘咯咯笑了几声，华佗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这个姑娘就是班长的话，她真是相当和气的，但奇怪就奇怪在，尽管极其的礼貌，她脸上的沉静跟举动的热心分明是分裂开的，难以捉摸的。“书是不错的了。”郑燮抬头指了指身边两个交臂的女孩子，“这是田恬、颜妍，禹霖你知道了——”她忽地看见那边过来一男一女，“来来，这是襄思，这是颜臻……”她话音未落，华佗旁边懒洋洋地伸出一只长手臂：“这里是徐徐之。”华佗忙定神去看，同时尽量掩饰自己对他那一头黄卷发所表现出来的瞬间的惊愕。“你刚刚来，老师跟我说带你认识一下，不过，其实这个班多数也才相处一个学期，都不是很熟，你应该很快就能认的全了。”华佗看了她一眼，迅速避开，把目光丢到其它随便什么地方——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生的挺娇媚，就是禁不得看，一留心就探到里头的刺，是外柔内刚的。他嘴里道着谢，其实心里也满是感激，只是不盯着她，反倒削弱了一点他的憨气，让郑燮觉得有点儿可爱的意思。“这两天把《氓》已经给大家讲得很明了了，这一堂课——还有十五分钟，我现在要你们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写这篇诗歌，”易立把书卷成筒状，在讲桌的边沿“笃笃”地敲击着，“我待会儿会找人起来念。”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有没有思路都先画上几笔做做样子，一定不可以空着手玩，或是跟老师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万一被抽到了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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