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此刻的视线已经模糊,他费力看清了夏侯南斗的双眸。就这样看着,神思却飘得很远,他在想……其实南斗最像当年的皇叔叔,一样的威严庄重,不怒自威,生来便是君临天下的傲气和霸然。从前父亲就是这样用生命用一切守护着夏侯家,因为夏侯皆是明君。余亦。余亦,便是夏侯家的羽翼。他不曾辜负父亲的教导。他说,字字句句带着认真和顽固:“乐正一族世代效忠夏侯氏,夏侯为君,乐正为臣。”他眉眼弯若月牙:“爹娘自幼教导,乐正一族生存的由责是忠义二字。南斗,你为陛下,便是我要效忠之人。忠义二字,远胜生命。就如我爹娘一样,即使是死,也应为了天下苍生,也应为了护主忠义。”说完,他便强硬的半撑起身子,可惜还是失败,只能靠在别人肩头嬉笑:“陛下,我救了你,能不能找你要点好处?。”眉眼弯弯狡猾的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众人于他方才一番话,颇为惊然。夏侯南山平复体内的真气后,咬着牙根,愤愤的走上前来,伸手掐他的耳朵:“你先歇着吧,好处这种东西,皇兄自然不会少给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半是昏沉的笑着,双眸越渐模糊起来,眼前黑白交织,他下意识的挥手,蹙眉开口:“别挡着我的光,我要看你们。”门外传来夏常德的通报声,说是暮皇后前来送莲子粥,暮太师也前来送呈报。夏侯南斗瞧着余亦双眸失焦的模样,阵阵的冷汗冒出额角,叫他惊慌,惊呼转化成怒意,他猛地摔了一旁的茶碗:“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印证朕是否还活着吗?!”“暮太师也在。”夏侯南山蹙眉:“皇兄……”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怒意,夏侯南斗对正在号脉的南宫道:“昭雪,你照顾好余亦。”待他二人离去,乐正余亦彻底松下肩头,浑身无力,似是身心俱疲的模样,四肢绵软的瘫在那方,却还是挣扎着不肯睡闭眼,南宫将他放下,细细照顾着,坐在塌边望着他那双本该桃花灼灼如今却繁花落尽的暗色双眸,柔声问道:“想什么呢?”他此刻已经是一片混沌,却还是清晰的说出那个名字:“花影妹妹。”“叫她进宫来陪你?”乐正余亦弯了双眸:“她查案呢。忙的很,最近才升了官,工钱也涨了不少。还给了我一文钱当做零花钱。”“不睡吗?”“再想一会儿她,再睡。”他正是迷糊的时候,南宫昭雪笑着问:“为何要再想一会儿?醒来了不就能见到了吗?余亦乖,睡了。”“真的?”他闭上双眼:“醒来就能见到了吗?你不要骗我。我记仇的。”“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好。”终于不再抵抗困意和疲倦……南宫昭雪静候他彻底入眠,而后行到窗边,窗户大开,一道绿影若暝烟而入。“南斗没事,余亦救了他。”澹台绿水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一旁:“不能次次都要余亦这般拼命去救,这是药物的配方,我从暮家偷来的,还有这个是残魂草,你拿去研究吧。”“多谢。”澹台绿水走到塌边,将怀中的一白瓷细瓶取了出来:“我这里有颗回魂丹,他可能服用?”“能,只是……我不希望他那么快好起来。好起来了又不知道要怎么折腾自己,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的躺上一段时间吧。也算是休息。我们也好省心。”澹台绿水浅笑开来,将白瓷瓶丢到南宫昭雪手里:“那你拿去吧,觉得什么时候能让他好起来,再给他吃。”绿影转身要离去,南宫昭雪笑问:“来都来了,不见他一面吗?你们……许久未见了吧。”“见了,说什么呢?相见不如怀念。”女子清冷脱俗,美艳若妖:“有情不如无情。”若青烟娆娆,消失于偌大的皇城之中。暮家离去。夏侯南斗坐在后殿,望着闭眸昏睡过的乐正余亦,似有责备之意在眉眼漾开,半晌才道:“朕本以为他已经好起来,至少……不会再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念头。”此刻心口处绵绵密密的真气依旧明显,他伸手捂住心脉,这种感觉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方才余亦拼死救他的事实,南斗咬牙道:“如今看来,是朕错了。”“好起来是必然,只是……”夏侯南山:“皇兄你也不可太过心急。”“刘家已除,暮家也危在旦夕。他啊,事了拂衣去,从此天高皇帝远,朕想要管他都管不住。怎么会不急。”南宫昭雪坐在一旁,思量了半晌道:“叫百里花影进宫吧。”清暑殿中,百里花影听着南宫昭雪将方才的事情一一诉尽。她白着面色静静的听着。终于诉完,女子手腕的铃铛清脆一响,她抬起苍白的面色,坚定的望着面前的陛下,王爷,神医,终于冷了眸色,她问:“只要余亦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便可,对嘛?”夏侯南斗,未曾料到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蹙眉,随后哑着嗓子道:“是!这样便可。”“为了仇恨活下去也没关系吗?”她咬牙问出声,双眸已经赤红,既然从前的霜钟可以为了仇恨活下去……那……余亦一定也可以。可她,始终都不愿这么好的余亦,为了仇恨而活。夏侯南斗的手微颤了起来:“什么仇恨?”她抿唇,只觉得心肺都纠在一处,疼痛万飞,最后还是压住那份不忍,开口道:“常阳侯和青鸾郡主根本就不是汝阳王所杀,当年杀他们的另有其人。”叮的一声,茶杯掉落地面,四分五裂。一向温和雅然的夏侯南山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盛怒与不知所措无限交织着,他几乎是失态的吼叫出声:“你说什么?!”怒然之声与众人的责问声,似潮水在耳边轰鸣开来。她抿唇:“从前余亦说过,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可以手刃的仇人,他说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若是有的话,他是不是就能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夏侯南山走上前逼视着她的双眸:“本王不是问你这个,什么叫做叔父和婶婶不是被汝阳王杀死的?那是被谁杀死?你有什么证据?”“下官并不确定,只是大致猜测。”百里花影心下颤抖着:“被谁所杀,这件事微臣要先告诉余亦,等他醒了,要先告诉他。这毕竟是他心头最深的伤,他应该最先知道!”南宫昭雪似是想起什么,猛地拍下手中的折扇,惊愕的看着百里花影,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他已经明白。脱力愕然的跌坐在一旁。她将视线聚在陛下的面上:“如果陛下觉得可以,请让微臣留在此处照拂余亦。”云端之上高不可攀的陛下垂下双眸,算是答应。余亦睡了整整三日,醒来时便瞧见了半倚着榻浅眠的百里花影,他浑身无力,骨间都泛着痛疼,却还是伸手去触碰女子的手指。口干的厉害,磨蹭了许久才撑起半边身子,岂料一个脱力又要倒下去,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双臂,叫他靠在自己怀中,还递来一杯水:“知道你醒了要找水喝。”“你怎么进宫了?”她娇羞一笑:“自然是陛下叫我进宫的。不然我天大的本事也进不来啊。”“副阁大人那么忙,怎么舍得进宫来陪我一个闲人?”他靠在百里花影的肩头,颇为欢喜的道:“不是说拿了俸禄要给我加零用钱吗?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哦。”“记性真好。”他欢笑:“我记性本来就好。”“那……十年前的事情,你也记得吗?”她决定将一切都说清楚,时间到了,她要抓到躲避了十年的乐正余亦。余亦面上的笑意僵住,低下头笑道:“嗯。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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