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到了。”帘外传来了芳枝清脆的声音,他就着侍女的纤手落到实地之时,心里居然格外平静。格外格外的平静,因此也透出了一丝悲凉的味道。他差人通报了门房,才熟门熟路的自去偏厅等候。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枫岫这才一边告罪,一边姗姗来迟。作为慈光之塔的大祭祀,枫岫无疑长的极好。浅紫色长发被华丽的峨冠高高竖起,余下一抹顺滑的披在脑后。青丝如沐,衬着随风飘荡的紫锦博带,掠起一股洛水惊鸿般的风仪。细长清朗的眼,丰厚润泽的唇,眼角眉梢流转的皆是淡淡风华。一双眼盈盈而视,仿若春山含笑,额头饱满鼻梁挺直,唇不点而含朱。就那么不紧不慢的摇着羽扇走来,更显得整个人温文尔雅,丰神如玉,不拘一格的风流潇洒。无衣不由小小失神,他觉得今日枫岫格外不同,可又说不上来。直到发现对方衣襟上别着的一朵,粉白羞怯的樱花,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好友,几日不见,你似乎有了新的艳遇?”“嗯——算是吧。”枫岫一边摇着羽扇,一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明明是雍容华贵的面相,却被生生笑出了一脸“贱”样。真是可惜了纯爷们这张修长瓜子脸,无衣在心里一个劲的腹诽着:他是极想和枫岫换一张脸的,倒不是他长的不好,端的是面若傅粉,肤若凝脂;容貌迤逦,芝兰玉树。只是单就长相来说,却显得有些女气,若不是他沉静细致,杀伐决断的性子,只怕早就压不住两林的仕子了。无衣强忍住内心抽搐,表面波澜不惊的开口道:“好友,你这样笑,吾可承受不起。”“嗯——”枫岫立刻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一本正经的问道:“无衣,你最近身体怎样?”“自从上次发病之后,吾一直不大好。胸口偶尔疼得厉害,晚上虽睡得好些,却并无多大起色,倒是浪费了你辛苦调制的丹药。”何止是不大好,其实已算是伤及根本了罢?他却不想说出来徒增枫岫的烦恼。他的病,要不要治,怎样治才好,都是毫无定数之事。白日里昏昏沉沉,胸口倍觉烦闷,到了晚上心结难解,又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偶尔睡着之时,又被无端的噩梦所折磨,反反复复,不堪其扰。只是这些话,如何能对枫岫严明?想到此处,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他绞紧了衣襟,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无妨,吾再调几剂试试,一会你带回去,记得按时吃。”“吾省的了”话还未说完,胸口突如其来的沉颠感令他喘不上气来。眼前阵阵发黑,他只得随手扯住身旁软垫,却被那滑腻的织物带得不断跌落下去。最后浮现在眼前的,竟是枫岫那惊慌失措的面容。迷迷糊糊不知躺了多久,他才恢复了些许意识。想要聚积力气坐起身来,却不小心惊动了床侧熟睡的人。深邃的双眼缓缓张开,却还带着一点迷离的神情。浅紫色的长发已然散落,却依旧不减枫岫那高贵脱俗的风采。“你醒了,身上有没有好些。”“吾无事,吾只是忧心国事,有些疲惫罢了。”“你到现在还要骗吾吗?”枫岫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却强自抑制着将话说完:“吾原以为,吾们该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吾只是不想你多费心罢了。”“哈”枫岫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此时不费心,难道等到斯人已去再行怀念么?”无衣难得的被噎住了,斟酌一下方道:“吾并无大碍,只是胸口偶感疼痛罢了”“嗯——既然好友不说实话,那吾只好去找殢无伤和珥淳了。料想以将军府和国库的充盈,不愁找不到灵丹妙药来医治你。”“哈——吾还不知天舞神司何时竟有了爱说人闲话的毛病?”“对你,自然是什么毛病都不嫌多。”“好友说笑了,如此这般”既然避不过,索性和盘托出好了。藏着掖着真躲过了这次,也保不准日后哪个不长眼的捅了出来,落到一些不该听的人耳中。饶是他完全省去猜测,只说事实,也用去了大半个时辰的光景。枫岫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么说来,连你也无甚头绪,此事倒有些棘手了。”枫岫说的棘手自然是指,国都域内出现了许多失踪人口,凌王拥兵自重,末世盛传又在背后蠢蠢欲动。小皇帝即位不久,人心浮动,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此事若得不到妥善处理,必会成为日后隐患。(为了避免bug,这里说明一下,界主殁后是由皇太后和老师代政,珥淳并未即位)“此事吾自会着紧查探,对了,坊间挖心鬼一说,你可有耳闻?”“嗯——好友说的可是两年前的异事?坊间流言,不足为证。再者年前吾夜观星象,曾见一颗火红色的秽星,蛰伏在天狼与北极之间,明明暗暗,若隐若现。”(星象什么的,请勿深究秽星指的是封光。天狼是天上最亮的星星,代表孤独,个人觉得和殢无伤满合。北极星的位置相对稳定,不易变化,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忠诚,有着自己的立场;北极星象征着坚定,执着和永远的守护;个人感觉和无衣师尹对慈光的守护蛮像。)“嗯——此星有何种说法?现如今有何变化?”“此星位置不定,伴北极实乃大凶之数,伴天狼则能逢凶化吉,端看日后是何种际遇。它之星象,吾一时还参详不透。”“嗯——既无定论,日后再述吧。吾今日耽搁得够久,也该回去了。”说完强自起身,却被枫岫按住。“等配好了药再走吧,吾想到了一个新方子,兴许能行。”说完,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叹道:“好友,你之病情,还不打算让殢无伤知晓么?”“哈——他知晓与否,有差别么?吾心执不在于他,而在于吾自身之责。再说吾之病,也没有看上去这般严重。”“这——哎,好友,你还不愿信国教么?你若信了国教,吾作为国教祭祀,总可为你向上天祈福。”无衣微阖了眼,沉吟一声方道:“国教自能斩去吾之因果业报,使吾心境空明,喜怒随念。只是吾心存执,又如何能被渡化?吾曾答应过先师,要替他好生守护慈光基业。他用他之性命为吾铺路,吾又如何能轻言放下?”“可你终有一天必须放下,慈光之事,你也不必过于悬心,凡事悠着点好。天塌下来总还有个高的担着,皇帝上面,不是还有那一位么?”“嗯——吾自会注意,所以还是烦请天舞神司大人先将药配来吧。”“哈——好友此时才来客套不嫌太迟了吗?”无衣淡淡一笑,那笑容清淡至极,竟显出一种福薄命浅、大限将至的意味来。枫岫不由得有些心惊,强捺下内心不安,匆匆自去配药不提。无衣躺在软榻上有些恍惚,近来他病体缠绵,偶得一见竟连枫岫都略有所知,为何殢无伤竟是丝毫未曾察觉?也许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甚在意罢了。细数往昔,他才发现,他和殢无伤在一起已经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早先的讨厌早已化为后来的憎恶,而现在,却是连憎恶都隐隐消失了。他有些难过,像是失去了此生最为重要的东西。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无衣师尹的一生都在失去,有的是自主抛弃,有的是被迫失去,不习惯又能如何?时光,不会因为你的快乐或痛苦,而不拿走那些曾经属于你的东西。为了避免字数,这里解释一下时间顺序:就此章来说,所谓的挖心鬼已有2年半多了,然后失踪人口是一年多的事,末世圣传是不久前的事,这样。此章即鹿逃婚一事的客观顺序是:1即鹿逃婚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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