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在我面前把自己当人,凭什么现在想要站起来?”苏子安随意地抽起身旁的一把匕首,朝着二花那里投掷,笃的一声深没入了门槛之中,冰凉的匕首寒光顿现。她笑起来,容貌妍丽,慵懒妩媚:“滚。”二花明白了苏子安的意思。她捂着胸口,不知为何有些钝痛,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槛走出。黑衣女人面色略显苍白,勉强着关紧了门扉,吱呀一声,再无声息。苏子安低下头,捧着一黄的小脸儿,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额抵着额,喃喃道:“真是不听话,你说对吧?”一黄奶声奶气地汪了一声,摇晃着脑袋,歪着头像是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犹豫了下,凑上前来亲了苏子安一口,粉嫩的舌头舔舐而过。极轻,很痒。苏子安哼了一声,没说话。其实这些个狗儿的排序很简单,谁最丑,谁就是老大。一黄最丑,四黄稍微好点儿,却也脱离不了丑东西的范围。她准备脱下氅子入睡,没想到那只最大的大黄晃头晃脑,扬起前蹄,腆着脸就凑了上来想求亲亲。它那眸子里尽是渴望,却还装做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别过头去,汪了一声。苏子安嫌弃地推开了它沉重的脑袋:“要点儿脸,你都是大人了,怎么好意思和小孩子争宠?”刚生完孩子在狗界还算年幼的大黄:“……”“汪。”求亲亲被拒绝,大狗不乐意了,摇着尾巴蹬蹬蹬跑到床尾,盘着腿就生着闷气睡了下去,看模样好像是不愿意理会苏子安了。怀里的一黄犹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兀自迷蒙地闭着眼睛,奶声奶气嗷嗷的叫唤着。苏子安屈指弹了下它的脑袋,说:“没什么,丑东西生气了而已。”“……汪!”天色昏沉,雪花飘落。这大地依旧一片茫茫。苏子安本以为今日无事,便坐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托着腮,吃些点心,不时逗一下狗儿。她发现这些个小东西都格外有灵性,尤其是那个大的,一说它是丑东西,立马就翻脸不认人。凤眸微扬,神色慵懒倦怠,似是昏沉。蓦地,那黑衣的女人沉稳地走了进来,未发出什么声响,单膝跪地,道:“姑娘,陆姑娘求见。”“陆姑娘?”苏子安懒散抬眸,兴致缺缺,一时之间竟记不得是谁了,“哪个陆姑娘?”苏子安这人,活的荒唐。数起前几年风头正劲的时候,知心好友寥寥无几,酒肉朋友倒是一大堆。她高兴了,便拉着人一同去喝酒、观赏美人,不高兴了,依旧是喝酒、观赏美人。说实在话,兴致少的可怜,也俗的不行。知道她趣味的人,纷纷赶上来赠予她美酒美人,自此,宅邸男宠上百,美酒无数。但是送这些东西给她的是谁,却是浑然不记得的。二花迟疑了下,像是在想着措辞:“——是那个前几日邀姑娘去赏雪,却不给男人的那个吝啬鬼。”信佛的二花自从跟随苏子安后就发现了一个事实:正经讲事情自家姑娘是死活想不起来的,除非以苏子安常用的口吻谈论,这才会让她有许些记性。苏子安托腮想了两秒:“……是她啊。”唯一记起的,就是陆乱那新欢许隅清湛俊雅的眉眼,身子倒是孱弱,抿唇一笑时,倒是让人心尖儿发痒。可惜她亲手捏出的这个,倒是表皮白,用筷子一戳,里面流出黑水的货色,和人家这天生的纯真比不得,比不得。苏子安莫名地想起了明与:“他在密室里过的如何?”二花愣了下,没想到自家姑娘还会想起那个公子,斟酌了一下说:“仅剩下一口气罢了。”那是自然。苏子安不会死,自然轮不到他死。“让她进来吧。”她淡淡地把这一句话说出口后,就没有兴致再去看二花了,低下头,伸出白皙纤细的指尖,逗弄着雕花桌上嗷嗷叫唤的小狗儿,“左右也就是来与我谈论些无趣的事的,见一见,打发下时间也好。”酒肉朋友,酒肉朋友。说到底,没有酒肉,自然不成朋友。他日若苏子安实力衰弱,说不得这朋友,还做不做的成。二花愣了下,莫名地觉得自家姑娘眉眼间似有凉薄,低下头来,只能回答道:“……是,姑娘。”黑色的身影缓缓站起,然后朝着亭子外面走去,逐渐被风雪遮挡住,看不得人了。苏子安低低地哼笑了一声。她的指如今被不知道哪个黄给咬住了,还未长乳牙的嘴磨着,惹来阵阵的轻痒。苏子安扬手,不轻不重地就拍了下它的脑袋,轻声说:“一群狗都不如的东西。”仔细看去,艳丽到过分勾人的眉眼之间,只余讽刺,谈不上什么色令智昏,也谈不上什么荒唐不堪。那分明是阅历过世事的平静,还有捎带怀缅的荒凉。大黄懒洋洋地扫了下自己粗壮的尾巴,汪了一声,盘着前膝趴在苏子安的脚边。想了想,低下头来,舔了下苏子安的绣花鞋。半晌后,又“呸”的一声别过头去,狗脸嫌弃。苏子安眯眸:“我今晚想吃狗肉煲汤。”“……汪!”☆、卿本佳人来的人出乎苏子安的预料。除却陆乱以外,她身后还跟着的一个神色缄默的少年。许隅依旧如同初见那般眉眼清俊,身形却羸弱了不少,唇色苍白,抬起眸子的时候,死气沉沉的,那样沉默地站在陆乱身后,不言不语。苏子安挑了下眉梢,手指轻抚着怀间的黄狗,还未等到陆乱掀起袍子坐下来,就低低地哼笑了一声:“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陆乱穿着青色的衣袍,较为厚重。她缓缓地坐了下来,不问苏子安的意见,便擅自取了一杯酒水去,抿了口,客套地说了一句:“苏姑娘何出此言?”许隅依旧没有动静。他与初见那副模样当真是不一样了,那时候他怀间捧着大簇的梅花,眉眼懵懂天真,现在却是一副什么都受尽了的模样,只会紧紧地抿着唇,指尖紧攥。苏子安拿着手指逗弄着一黄,懒懒散散地抬眸,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说:“我这里可是穷的很。没有美酒,也没有美人,比不上你软玉温香在怀。”她说的尽是反话,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上一次陆乱邀请她冬日外出踏雪,却让她吃了一肚子气甩袖离去,让她扫了兴致。那个时候,陆乱还宝贝许隅的很,看都不想让苏子安看几眼。现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苏姑娘可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放过,一板一眼,什么都讲究的清清楚楚。许隅的面色苍白了下,沉默地垂下脖颈,像是没有什么话说。苏子安和陆乱的谈话,也不是他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男宠能够插上嘴的。若是擅自说了,便是僭越。“见笑了。”陆乱弯起唇角,看上去并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较为恭维的语气说,“上一次是陆某失职,让姑娘受了委屈……”她还未说完话,就被苏子安打断了,嗓音冰凉:“你这次到底是做什么的?”苏子安不会与人客套。她向来烦闷那些个恭维,特别是在造纸师之间。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造纸师们被人追捧惯了,什么都得细细地夸奖一番,最后才会说出最后的来意。苏子安蛮横惯了,不像是他们那些个讲究的,会说话,会来事儿。想和她交谈很简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曲曲绕绕,只会让她反感至极。陆乱也算是跟苏子安相处的时间颇为久了,却从来没仔细探讨过这人的脾性。因为苏子安在她面前,很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险些让她以为这大名鼎鼎的苏姑娘是个好拿捏的。她当下就愣住了,想起她在外的脾气来,忍了两分,继续客套地说道:“姑娘说的极是,真不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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