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吓得不轻,忙扯开嗓子狼嚎:“着……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呐……”
远处山冈,顾同归骑在马上,听见火光中的呼救声,微皱眉头:“没伤到人吧。”
白远不耐烦地一甩马鞭催促:“说了多少遍烧了空房,你还不走?”
顾同归凝视着火光和周遭的人影,隔着夜色只能依稀看见他们在打水救火,有些人来不及披上外套,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顾同归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
陆有矜拿来披风,把只穿了衾衣的谢临紧紧裹起来:“放心,里面没人。火势也渐熄了……”
谢临手里拿着三七,正给六子小胳膊上的焦火泡上药:“也不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还好是东南角的空房,也只惊动了我们这些在附近的人。”
六子的烧已经退了,按理说和瘟疫不符,李太医不置可否,仍然严命他不准外出,他今夜头脑一热跑出来救人,有点瑟瑟的。
谢临轻言抚慰六子:“上好药了,救火也要动脑子,以后不许鲁莽地往前冲。”
六子憋得脸通红,依然发不出复杂的声调,只看着陆有矜轻轻迸出两个音:“哥,哥哥……”
他想说,他知道哥哥住在附近,深夜里看不清,以为烧得是哥哥的房子,他想进去叫醒哥哥。
哥哥救过他,他也要去救哥哥。
陆有矜道:“哥哥无事,你快去睡吧。”
看着六子的背影走远,谢临才道:“原来他也可以发音,没事教教他,能学会说话也未可知。他父母呢?倒从未见过。”
陆有矜把谢临脖颈下的披风带子系紧:“他是我抄家时救下来的孩子。”
谢临眉心一跳:“那他父母……”
“别紧张,听说风头一过,他父亲就从流放地被召回了,也许是走了谁的门路吧,恩……他爹姓俞,当时曾和沈相一同上书催促太子登基。”
谢临喃喃道:“原来是他,那……你怎么不把六子送回家,和父亲在一起也能得到更好照顾。”
陆有矜伸出大拇指揉谢临的太阳穴:“我自有安排。”
谢临闭目,一脸满足地享受陆有矜的按揉。
“恩,你刚说和父亲在一起会得到更好照顾,那……你也想家吧?”
哽在心头的话,在这柔软夜风的吹拂下,终于不吐不快。
半晌,谢临才轻声说道:“我……我和你们,他们都不一样,父亲这两个字和我扯不上关系了,我也没家。”
陆有矜的手指颤了颤。
救火的人都走了,只有那被烧成废墟的屋子,突兀地立在如水的月色里。
谢临声音平缓,尾音却有几分瑟瑟:“你会奇怪吗?我来了深柳堂,就从不提之前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从小我在宫里住,我不问舅舅我什么时候回家,也从不问表哥为什么我不姓顾,却可以住在宫里这么久……我不问,因为问了,这个事就变得不正常了,那我不问,是不是便意味本该如此?比如现在,我只要不问太多,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那我就没有受过伤,也没被人耍过……”
说着,两道泪痕,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下。
陆有矜一直给他揉太阳穴,好像只要一直揉,那眼泪就会终止。
陆有矜把他连人带披风一股脑儿抱在怀里,叹息道:“傻阿临……”
陆有矜没有松手,就在春夜里拥着眼前的男子,轻轻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也不困,觉得风凉了,便把双臂抱得更紧,更紧……
忽听有人一声咳嗽,竟是江琛缓步走来:“哎呀,谢临,大半夜抱一起吹风也是好情调啊!当日谁说自己年近二十,定能明白□□的,又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喜欢……”
“乱说!”谢临从陆有矜怀里挣出来,像是被人在现场捉到般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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