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到家后,才知道上了年纪的姑母因病已卧床多日,孝顺的嫂子整日端汤奉药,衣不解带的侍候在床前。张妈回来后立即顶替了嫂子,尽心尽力的细心照顾姑母。
许是因为见到了长久不得相见的侄女,老太太的精神状态竟有些好转起来,爬满皱纹的那张脸上,一双混浊的眼珠竟生出了些许光亮,脱光牙齿的薄嘴唇展了开来,精神特别好时,就让张妈将她搀扶起来,靠着大迎枕同她说话。
“你上回回来说老六媳妇殁了,如今再娶了吗?娶了哪家的小姐?”
“呦,这么大的事您也没听说吗?”张妈拉过被子来为她盖好,掖上被角。
“怎么?”秦氏迷惑的瞧着她,就着她递过来的羹匙喝了口参汤:“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先问问您,大爷不是老爷太太亲生的,您跟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不会不知吧?怎么也没听您提过?我就说这大爷跟老爷长得一点不像,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妈喂了口参汤给她,又拿娟子揩去了她嘴角的汤渍。嘴里故意嗔问,心里亦明白姑母嘴严,对主家忠心无两。
秦氏虽已上了年岁,可却一点不糊涂,听她如此问,心中了然事情恐已败露,遂更为诧异:“你是如何晓得此事的?”
“我上次回来不是跟您说过,大爷认回了个私生女,相貌极俊的,我们六爷几月前娶她做夫人了!所以大爷的身世自然不好再瞒下去了!您不知道,这事轰动得――张张新闻纸上都刊了,只可惜咱们村子过于闭塞,连张报纸都买不到,这样大的事您都不得知。”张妈将娟子折好围在她颈下,却发现她眼里迸射出震惊的光芒,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姑母?哪里不妥吗?”
“老六娶了老大的女儿?这怎么使得?哎呦呦!乱了!乱了!”
见到姑母这般小题大做,张妈很不以为然:“姑母,不过是名分上的那点事,有什么使不得?要我说,只要不是血亲,就使得,我看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在一起不知道有多般配!您没见我们六爷自打娶了那边的大小姐后,整个人都喜气多了……”
只听姑母重重的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静思了好一会,才幽幽的道:“有一件事,我对谁都没吐露过,包括当年的二小姐。今日若不是听说了这样的事,我真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张妈听如此说,格外好奇:“是什么事,您说。”
“转眼已是四十几年了!那时三小姐因为怀了一个小木匠的孩子,怕事情传出去毁了她的名声,就一直称病躲在房里不出门,当时这件事只有房家人和我们几个贴身的丫头婆子知情。二小姐……奥,那时我们都还称太太为二小姐,称老爷为姑爷,二小姐和姑爷商量等三小姐生下孩子后,就抱过来,对外宣称是他们的孩子,这样既保住了三小姐的名声,又解了他们膝下无子的困扰,当然,后来二小姐也怀上了孩子,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三小姐在头生产前一个多月,搬到了二小姐的房里住,预备着在那里生产,而二小姐出门时,也都装上假肚子,为了掩人耳目嘛,那时,她学着三小姐的样子走路给我看,还问我扮得像不像,而她哪里想得到,其实三小姐骗了她……”
四十六年前。
房家的三小姐房锦云在怀孕七个多月后,搬到了二姐的房里,准备待产。她怀着期盼和激越的心情,数着日子等着肚子里的小生命降临。她温情脉脉的扶摸着自己汹涌隆起的肚子,想着这是她与他爱的结晶,就禁不住一阵欣喜与感动。怀孕,使她因为偷偷爱上那个男人而产生的压抑情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纾解与释放。
她半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正绣着一个小小的虎头帽,无意中瞥见那个男人站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凝注着她。
自从搬到姐姐的这间卧房,他从没有踏进过这房门一步,今日姐姐不在,他终于趁机来看她了吗?她眸中柔光似水,带着湿暖的温度扑在他的脸上,良久。忽然,她眉间一蹙,埋下头来,扶住了肚子。
“不舒服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他迅疾的奔进房里来到她的身边,焦灼而紧张的问。
她抬起了头,抿唇而笑:“他踢到我了,他力气很大,很像他的父亲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见她笑得甜美、又有深意,反而不自在起来,他怕叫人瞧见,正打算离开,却被她拉住了手:“恩啟,你还没摸过他呢,你试试看,很有趣的。”
“你还是叫我姐夫吧。”这样单独的和她呆在一起使他很慌乱,本不愿去应付她的纠缠,而她却不理会他的话,硬是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那小家伙好似知道父亲的问候,欢喜雀跃起来。
这一碰不要紧,他的抗拒情绪瞬间被那奇妙的感受驱散了,他的手甚至激动得轻轻颤抖。一根血脉将他和那个从未蒙面的小生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掌下生命的蠕动令他的神经一阵颤粟。
他惊奇而喜悦的对着她笑,心底略过对她的感激,嘴里不禁念着:“我的孩子!我唐恩啟的孩子!”
门外年轻的秦氏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着这惊心的一幕,下意识的退了回去。
秦氏说得乏了,靠着枕头缓缓的喘气。房间里一时出现了静默,张妈的思维在飞快的旋转,质疑着这个令她极度不愿接受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张妈才踟躇着道:“或者是您领会错了呢?老爷知道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会送给自己,所以他才会那样高兴、有那种表现!说那样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呀!”她拼命的想要扭转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可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解释太过牵强了。
秦氏当然理解她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事实就是如此,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她苦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当时的那个情形――我无法很好的对你表达,总之,我很肯定,他们之间是有事情的!那个孩子,一定是姑爷的!我的感觉绝不会出错!”她最后的那两句铿锵有力,再不容质疑。
张妈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叔叔娶了亲侄女……这……这……”张妈嘀咕着,心里一阵别扭。
“是呀!是呀!作孽呀!”
这时,张妈的嫂子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打断了姑侄之间的谈话。
几天后,张妈要回上海了,临行前,秦氏嘱咐了又嘱咐:“趁着老六还没有生下后代,尽早让他们知道真相,可不能让错误继续衍生下去,守好秘密,绝不能让除了房家以外的人知晓此事,若传出去,房家的脸往哪放?即便是你的哥哥嫂嫂,也绝不能透露一星半点,知道了吗?”
张妈唯唯称是,给姑母磕头拜别,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她的亲人们。
张妈回到翌露园时,中秋节已临近,公馆里已有了节日的气氛。花园里张灯结彩,厨房里,点心师父研制的月饼花样百出,两位主人亦是喜气洋洋,给仆佣的赏钱都比往常多出好些,阖府上下,恐怕只有张妈一人心绪不宁,强装笑脸示人。
总算捱过了节去,张妈开始找时机――主人心情好时吧,她不忍心破坏人家的好心情,心情不好时,又恐雪上加霜,真是踌躇了又踌躇,为难了又为难。终于有一天傍晚,房峙祖坐在起居室外的沙发上看报纸,张妈为他端来了牛乳,他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唔!怎么加了糖?”他喝牛乳从不加糖的,张妈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岂会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奥,瞧我真是糊涂了,我去重新换一杯!”张妈讪讪的去取他面前的水晶杯,却听他道:“张妈,这次回去家里可好?秦婆婆身体可还健朗?我因为最近太忙,也没顾得上问。”他早就发现张妈这次回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整日魂不守舍,她是他从咸州老家带过来的旧仆,不比其他的下人,在公馆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他也格外看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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