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怎样施力,拓跋飞沙皆一动不动。指陷肉中,面色紫涨,用尽全力也只是惹来对方的猖狂大笑。拓跋飞沙桀骜不驯地高昂头颅,用蔑然目光挑衅独孤。独孤冷冷一笑,从掌刑童子手中拿起长鞭。提腕一动,鞭影如毒蛇吐信,狠狠抽于拓跋飞沙左腿膝弯。拓跋飞沙面露痛苦,“嘭”的一声,左膝跪地。独孤随即一脚踹于其右腿。又是一声重响,拓跋飞沙双膝落地,狼狈地跪倒在刑主身下。两名刑奴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脸面,心有不渝,毫不客气地拔下拓跋飞沙的衣物,露出精壮上身。割开其腕间绳索,拉住手臂,一左一右,分扣在与铁索相连的龙爪勾之上。拓跋飞沙暴戾地瞪视二人,从喉中发出一声声威胁的低吼。当独孤执鞭走近,甚至极为不屑地冲他脚边淬了一口唾沫。独孤脸上闪过一丝薄怒,右手高高扬起,漆黑长鞭如毒蟒盘曲。蓦然一人道唤道:“停手。”声音极低极浅,却直催心魂。数万苦奴一阵骚动。以西北方为轴线,黑压压的人潮不断退避、匍匐,宛如寂静幽海皱起一片柔波。苦奴们脊背压低,以额触地,向来人表示谦卑敬意。视线与地齐平,只能看到黑色衣裾,与间或探出的优美足弓。不少苦奴喉头微颤,强行克制想要将御众师的双足捧入手中亲吻的欲望。裴戎也在茫茫人群中向来人看去,威峻身影引入目中。熟悉的眉目,迥然不同的眼神。离海岸一会将将过去半个时辰,裴戎觉得自己有些思念阿蟾了。梵慧魔罗登上高台,来到拓跋飞沙身旁。拓跋飞沙抬头仰望御众师,双目骤亮,含以炽烈崇敬。似久行黑夜之人,忽于漆黑天地间看到一缕曦光。拼命撕扯铁链,用膝盖跪行至梵慧魔罗足下,大喊道:“御众师,请用您至慧至明之眼照看尘寰,无见,无不见!”“谄媚不能动摇您至坚之意!谗言不能扰乱您通慧之心!”激昂之语,如雷轰鸣。苦奴们听到拓跋飞沙的呐喊,兴奋难耐。自裴戎与拓跋飞沙乘囚车归海。一人送入刑殿,一人公开鞭刑。如今谁人不知,刺、戮两部分庭抗礼,势如水火。拓跋飞沙这席话,差不多是当着众人之面,叫嚣裴戎乃进献谗言的小人,用下作手段迷惑了御众师。校场中各色目光暗觑裴戎,想从他脸上瞧出恼恨,最好是克制不住与拓跋飞沙争相叫骂。然而,纵使直面拓跋飞沙的唾骂,裴戎依然沉静自若,连眉峰都不动一下。仿若戴着一副幽白面具,沉默坚韧得无懈可击。梵慧魔罗环抱双臂,右足虚点,慵懒斜倚在垂挂铁链的圆木之上。听完拓跋飞沙控诉,舒展臂肱,同独孤招了招手。独孤微一怔,随即翻腕收折长鞭,恭敬奉于梵慧魔罗手中。梵慧魔罗手指拂过鞭子,分出三十六条细丝,宛如春雨下的柳绦,婉转舒展。执鞭者端雅宁静,好似手执杨柳,垂顾凡尘的观世音。并起二指再度拂过,三十六条细丝微微一震,生出密集可怖的棘刺。拓跋飞沙浑身一颤,噤声不语。梵慧魔罗笑问:“御众师会错吗?”拓跋飞沙神情恍然,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与羞愤,垂头闷声道:“御众师不会错。”“可、可是,属下对您忠心不二!”“属下所做一切,只是想让您多看我一眼!我……”话未说完,拓跋飞沙身形猛然前倾,若非被铁索拽住,差点儿栽倒于地。梵慧魔罗右足碾于拓跋飞沙阔背,赤足走来却纤尘不染的足底用力压住脊峰,温和道:“飞沙,我非刚愎自用的暴君,听不得忠言逆耳。”“你可以向我陈情、谏言,甚至可以在与我谈崩后,摔门而去。”“只是,你须记住一点。”“御众师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要本座做出决断,无论你如何不满,也必须服从!”梵慧魔罗漠然道:“记住这一鞭。”长鞭甩下,血肉撕裂。拓跋飞沙痛苦挣扎,惨烈痛呼响彻云霄。校场霎时沸腾了!苦奴们将规矩抛诸脑后,大声嘶吼、欢笑与喝彩,仿佛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他们张开双臂,迎接长鞭飞舞时飞溅的肉屑与血雨,如同干涸大地迎接甘霖。戮主的鲜血与哀嚎像是最为炽烈的美酒,在万人间蒸熏出一种不可理喻的美妙醉意。梵慧魔罗没有喝止这种荒诞的欢愉,甚至默许与纵容。魏小枝害怕极了,被众人难以理解的狂热与癫劲儿唬得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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