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倒春寒,天异常的冷。她带着饭盒到望江楼里,遍寻重檐不着,便放开了气息,一层层一个角落一个旮旯地找。最后在融风堂的杂物中踅寻到了几不可闻的酒味。
家主蜷在书架后,枕在一摞旧书上睡得正香,青竹鬼使神差地拿出辟目,刚看到镜中模模糊糊映出张人脸,还未细看,便被重檐圈住了脖颈。
“送我回楼。”
重檐才说了一句,又倒头睡着。
镜中依然模糊一片。
辟目的前主人曾告诉过青竹,此镜乃是八方神人所铸,徘徊人间界的妖魔神怪在镜中皆能显出真身。如果镜中倒影模糊,说明所照之人不过是寻常至极的普通五谷生灵。
但重檐……
真的是普通人吗?
青竹流落四海八荒十多年,早练就了凡事存疑的警觉,到了评事监,又染上遇事抽丝剥茧看人入骨三分的习惯。即使家主救过她的命,她仍无法说服自己,对家主另眼相待。
另一方面,她从小被师父锤炼的种种,诸如善人莫近,恶人莫迎,适时离身等保命法则,到了重檐这里却溃不成军,一一败退。
“阿竹。”见青竹久久不言,重檐甚觉无趣,靠在墙上坐直了,又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青竹摸出暗袋,从中取出纸鹤,递到重檐手上,她刚才明明想好了应对家主的理由,此时真到了阵前,却完全想不起要说什么了。青竹不着痕迹地把剑滑下床榻,想了想,道:“这几天处理公文,我自己应付得来。”
是的,她确实为了家主省心。
这理由给了青竹十成十的底气,她坦然地回望着重檐迷离间犹带着探究的双眼,心道,你一次两次救我的命,我也确实该有所报答。
重檐枕在膝盖上,歪头看她,半晌,伸直了之前不安分的小腿,像是察觉她心中所想似的,巴巴地道:“脚疼,阿竹帮我按一按。”
“……”
这不是疼,这是皮痒。
看着仍在左右摇晃的脚趾,青竹牙疼地深吸了口气,认命地按上家主脚踝的穴位。
说来恐怕是做戏做累了,青竹方一搭手上去,那疑似不倒翁的脚趾便停了所有动作,连带重檐整个人放松下来,未束起的长发风吹柳丝般地随之摇曳,散落一肩。有细细几缕搭在眼前,她索性合上眼,双手松松抱着另一只屈起的膝盖,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曲子。
青竹眨了眨眼,手上动作未有片刻放松,思绪却回到了三年前。
格勒翰国的教条远比大宋国严苛,王公贵族若是犯淫戒,家族为了保全颜面和声名,须得刺客出马,诛杀犯戒者于家中,对外则称暴病身亡。东西方皆以死者为大,人死了便不能再追究生前过失。
从出师到入大宋汉土,数年间死在青竹手中的犯戒者不下半百。
他们大多畏畏缩缩,死到临头才好像幡然悔过,假惺惺地哭诉自己受人蛊惑,送那些无辜乃至无知的懵懂少女到剑下,将所有责任推到她们身上,只求青竹放自己一条生路。
也有例外,青竹记得他是格勒翰国王的堂侄,自小被国王许诺给邻国公主做联姻,他却在成婚的前一晚跟皇宫的裁缝女儿连夜逃走。青竹接到命令追他到国境边缘,在一家破败的小旅馆找到他和裁缝女儿,那青年极是慷慨,利剑横于喉而色不变,泰然赴死。
他死后,少女不哭不闹,也没有逃跑。在青竹的注视中,裁缝女儿仔仔细细地洗干净脸,拂去衣裙上的灰尘,躺到青年身旁,哼完一首吟游诗人填词作曲的情歌,然后用一柄匕首割开了喉咙。
之前青竹因无止境的杀戮而麻木的脑海中并没有美或丑的概念,但当裁缝女儿用匕首割断咽喉,血液喷溅四射,落在少女脸上的血滴印出玫瑰花的轮廓时,青竹忽然觉得那少女实在美得大放光彩。
重檐哼的曲子别说听出什么章法,连勉勉强强还算悦耳都是沾了她那清越声色的光——却叫青竹毫无防备地想起以前,想起那名死前紧紧挽着恋人手臂的少女。
青竹按了会儿左脚,自然而然地要去按家主的另一只脚。重檐却忽然睁开眼,双目灼灼,凝望着虚空一点。
“七月……”
青竹对书简再熟悉不过,家主话刚落地,她便接口道:“七月,眉州七宝。”
重檐握住青竹还未收回的手,难得现出迫切之色:“阿竹,阿竹不要丢下我自己去,好不好?”
她说得恳切,双目之中的期盼似可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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