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价礼盒?”薛业终于有点懂了,“您是谁啊?”“我做奢侈品代购啊,这是我的工作号,老客户才有。要不您还是加我微信吧,微信下单打95折。”祝杰在病房里醒来,吃过午饭,洗漱的时候发觉镜子里的圆寸长长了,问陈启要电推子。“收拾一下头发,电推子又死不了人。”祝杰说。陈启这才去请示范教授,片刻后,带着一个电推子回来。“你自己行吗?”“行。”祝杰接过,全身脱光,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收拾圆寸。发茬留非常短,硬得扎手,祝杰却游刃有余,理出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圆寸。薛业总夸这个发型巨帅,帅么?祝杰掸掉肩头的发渣,从右耳上方斜飞着,剃了一道杠,转身去洗澡。真没觉得圆寸带杠有多帅,但能把薛业迷住。陈启按照教授的吩咐发营养素,祝杰这次却不接:“我想见我妈。”又见?陈启直接带他去了隔离病房,教授的外孙比想象中配合得多,并不抗拒疗程。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天要见范姗姗。祝杰又一次坐下来,眼睛露出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不舍。“妈。”他一开口,陈启和特护就退出病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范姗姗始终安静,像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和现实再无关联。她逃走了。祝杰静静看了半小时,宽健的肩背在母亲面前像个小孩,和狂躁的运动员毫不沾边。“妈,躺着累么?”范姗姗不回答,只有检测仪的声音,和通风管道常年保持恒温的运作声。祝杰缄默不言,右手盖住妈妈14年没有做过家务的手,她的食指上还夹着血氧,姥爷很怕唯一的女儿稍有不测。他把那个夹子摘下来,屏幕上的血氧数据消失。“有时候我想,你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躺在这屋一天,我就得回来,怕自己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也怕他们拔管。”祝杰说,但这只是猜测,姥爷不会拔了妈妈的管子。“你躺在这屋,我都替你累了。”祝杰说,松开妈妈的手,抓住胃造瘘的引流管。范姗姗仍旧躺在病床上,脸苍白,白得像化开一层霜,是长期不晒太阳捂白了的肤色,毫无健康可言。眼窝很深,给了儿子一双深邃的眼睛,鼻子和下巴,母子如出一辙。“可我真的记不起来你什么样子。”祝杰看着她,像看陌生人,5岁之前的记忆是真是假俨然分不清,或许还有自己幻想出来的。“妈,我必须要走,今天小业过生日。和姥爷一闹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这几天陪着你,以后可能就不会来了。”祝杰下意识地捏紧引流管。“我真的替你累了。怪我么?你儿子是不是特自私?”胃造瘘是直接伤口,只要拽下来,失去全营养液的供给和伤口感染可以把妈妈送走。曾经灰暗的记忆也一起被送走,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祝杰轻轻地捏着,十分努力地回忆,希望能回忆起一张清晰的脸。可是没有,他能记起来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手很用力,手背明显的凹陷是自己和自己在角力。突然祝杰愤怒了,他仍旧捏着管却不动它,像忍受世界第一痛的三叉神经疼痛。他并不善良,想亲手结束母亲的生命换取和原生家庭的彻底分离,不舍、痛苦、执拗、仇恨,构成了他性格的每一面。“我是不是特自私?”祝杰质问,挖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扔给一个植物人,“你不自私么?你凭什么不要我了?”范姗姗躺着。“我今天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再也别想见着我。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那根引流管在他手里弯曲,几乎折成了直角,只要轻轻一拽。可是最后祝杰松开了,他做不到,怔愣地看了范姗姗的脸许久。这不是他和姥爷、父亲之间的抗争,这是两个世界、几代人的抗争,不可能和解,只能决裂。“妈,我真走了。小业爸妈没了,我不管你了,我以后要管他。”祝杰重新把血氧夹给她戴上。他放下那只手,意识里有两股敌对的力量对撞。放下这只手他才可以去牵薛业。除菌室门口,陈启察觉出不对劲:“你要去哪儿?”“走。”祝杰很平淡地告诉他,“我该回家了。”“范教授马上就到。”陈启拦在门口。正说着,范万国拄着拐杖到了,狠狠地戳一下地面,声音大到祝杰心脏紧缩。“胡闹!”病房里有监视,范万国看出外孙在和女儿告别,“你这孩子为什么就不听话!为什么不明白我们的苦心!”“我是同性恋。”祝杰仍旧很平淡,“高一的时候喜欢上薛业,别治我了,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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