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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转凉,秋风刮得檐下挂的陶铃叮当作响。正午阳光并不炽热,落在陶家小四方的天井中央。陶善行坐在旧秋千上,手里攥着把朱氏塞来的,刚炒好的白果,脚边石墩上是一盘开口松子,她有一搭没一搭掰着白果往嘴里塞,目光扫过天井四周。
一丈来宽的天井被朱氏收拾得干净,两进的平房,前面是灶间和柴房,后面是回字形的厢房,格局简单到一目了然,和她从前住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别。
朱漆雕栏的亭台楼榭、望不到头的江南园林、绫罗交织的温香软玉……如今回首像是台上华丽喧腾的富贵戏,转眼笙箫俱停、锣鼓齐歇。还有南华庵昏暗潮湿的禅房,明灭的烛光与那满室不散的檀香……
她分明记得她死在这个秋天的第一场秋雨里,死在那间蹉跎尽韶华的禅房里,这一睁眼,怎会改换天地,变成山野之地的村女?
荒唐感如泥浆浇脑,即便她已睁眼足七日,也不能清醒,每日半梦半醒地沉默着。好在无人奇怪,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陶善行,本就是个痴傻的女子。
前院灶间飘出浓郁鲜美的汤味,砸地有声的洪亮嗓门很快响起:“阿行。”
陶善行暂放心思,闻声转头,看到穿竹月色无绣对襟褙子的妇人正迈过门坎。她梳光洁的简髻,包着块与衣裳同色的头巾,耳上豆大的金镶玉耳珰是身上唯一的饰物,脸庞圆润和气,眉眼又蓄着股当家的干练劲儿,正堆笑走来,手里拿布捂着碗热腾腾的鸡汤。
正是她醒时第一眼看到的,抱着她一口一个“心肝肉儿”的妇人,陶善行亲娘朱氏。
“这是今早二郎去山里刚采的栎蕈和咱家的小母鸡炖的头道汤,趁热快喝。”朱氏吹了吹汤,把碗搁在石墩上。
那鸡汤汤色茶亮,已撇去浮油,里面盛着香嫩的鸡腿,栎蕈的鲜香和着浓郁鸡汤,勾得人馋虫大动。陶善行从前是世家闺秀,吃过的山珍海味不知凡几,却似乎没喝过这样鲜美的鸡汤,再加上她在庵堂多年不沾荤腥,寡淡的味觉被唤醒,她舔舔唇,却没伸手——从小被家中教养在家需从父敬兄,当以父兄为主,再怎么任性刁蛮,也从来不敢越过父兄,但凡家中有好物,都先紧着祖母父兄男丁,余下的才轮到三房女眷争抢。她魂魄易体,教养却在。
“怎么了?”朱氏见她不动,慈爱地摸摸她的头。
“爹,娘,阿兄。”陶善行摇摇脑袋。
听懂女儿的意思,朱氏刹时红了眼眶,一贯爽利的神色添上慈柔:“我儿大了,懂得心疼爹娘哥哥。这鸡是你爹早上让宰了给你补身的,栎蕈是二郎专为你采的,再说灶上还炖着一大锅,有他们吃的,你就放心喝吧。”
陶善行便小小“嗯”了声,垂头舀汤慢慢地抿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唇齿间散开,一路暖到胃里,她很快改为大口喝汤,被眼帘半遮的眸中有几分动容。
她瞧得出来,姓陶的这户人家家境窘迫,可睁眼七日,家中父母兄长对这个痴傻小女儿却是极尽宠爱,吃穿用度无不紧着她,不止未因她生来痴傻而有半分怠慢,甚至在她病重难治之时毫无放弃。这若搁在她从前家里,单生而傻愚这一点就已经是阖府之耻,莫说宠爱,能不夭亡都算福气。
锦衣玉食也不过外人眼中光鲜门面,她虽名门闺秀,可生母早亡,继母不过嘴上尽心,哪曾用过半分真心?父亲更是唯利之辈,女儿在他眼中只是棋子,十六载娇养为的只是一朝换利。侯门深似海,她哪天不在惮精竭虑地算计争抢中渡过?百般弄巧讨长辈欢心换得微薄宠爱以图日子好过,不至落到连下人都轻贱的地步;与姐妹玩弄心机博取名声,费尽心思为自己求一个好姻缘,可最后呢……
害人者终害己而已。
她不仁,所以没有好下场,不过她拼尽全力,也与害她那不义之徒玉石俱焚。十六岁时秦府的三姑娘秦雅,就是这样一个人——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当年满京城交口皆赞的带刺蔷薇,拆骨剔刺,成了这痴愚的小傻子陶善行。许是落发出家那几年被佛香熏出慈悲,如今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享着别人父母兄弟的疼爱,她却心生愧疚,又或是朱氏太过温柔,叫她忆起从未见过的母亲……五味杂陈的心情前所未有,她只大口喝汤,大口吃肉,将往日闺训,什么“食不过三,浅尝辄止”,什么“饱至七分”通通抛诸脑后。
朱氏盯着她饮尽最后一滴汤,把鸡腿啃得只剩根骨头,才露出满意的笑来,道了声“乖”就要收碗,却听门外忽然传来狗吠,半敞的木门被人推开,进来一群花花绿绿的人影,直过二门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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