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师兄确是高人,”姬洛对于功法,倒是不吝称赞,只是对于师惟尘的做法,实在费解,毕竟他二人无缘无故,“不过,他远道而来就为了助我恢复记忆,也太仗义了吧?唔……我方才似乎多有误会,还砍了他几剑。”
师昂突然紧张起来,直着身子绷着脸:“几剑?”
姬洛面上露出“你莫不是要还我几剑”的惊慌,但嘴上却故意逗弄他:“嗯……三剑?五剑?大卸八块?”
座下的枝条颠了颠,师昂垂眸,看着树下土中已然凝固的残血,似乎较真地判断血量。
“你放心,我这个人呢下手最知轻重,保证不断手不断脚,就算要死,也能留具全尸!”姬洛一边偷偷打量,一边继续张口胡说八道。
师昂抱琴落地,轻轻撩弦,飞来的眼神冷得似要将人洞穿个窟窿:“看来是在长安待久了,倒学得些纨绔子弟的不正经。”弦音一出,姬洛靠着的树干“咔擦”断裂,人径直从上头摔下,摔进了花丛。
无辜招灾的蚱蜢惊叫一声,四处逃逸。
琴音散去,师昂别过头,神色复杂:“你以为是什么!我是来清理门户的……三个月前,大师兄刺杀桓冲,差点得手,如今桓都督还在京口的中军将军府躺着呢!”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正直道义与情感相冲。
等等,师昂也会对人这么在意?
姬洛翻了个身,支着下颔侧卧,好整以暇嘟囔:“是差点得手,还是本可以得手却特意给你放水成差点得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兄来啦~
嗯呜呜呜,永远活在记忆里的曲言君。
第232章
师昂回头,瞪眼。
真正清理门户该是什么样子的?在听到“三剑、五剑、大卸八块”时就该拍手叫好,脾气冲的骂一句“活该”,性子软的叹一声“苍天有眼”,姬洛早摸清他的性子,自然有恃无恐,这家伙虽是半句心声都不吐露,但他的神情和行为早就暴露了本心。
“我瞎猜的,”姬洛不想再吃他的音刃,可又想掏一掏他的真心话,忙坐直身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走,“我在长安亦有耳闻,不得不说,桓温死后最英明的决策,便是把兵权交到了他这个五弟手上,听说桓冲是个仁爱谦逊,家国为重,大局为先的人。王景略还在世时亦曾说,若晋国君臣一心,世家携力,恐难破矣。”
师昂道:“桓都督最有淹识,大义令我等感佩。年初时,都督拱手相送谢家一个统领京畿的刺史要职,而自己不顾反对,带兵出镇京口,避让谢大人锋芒。要知道世家争权,天子脚下好过兵荒马乱的边境,平心而论,桓家与谢家龃龉已久,换作是我,也未必能有此决心,干脆利落退出京都权势之争。”
“桓冲斡旋两家之中,若他死了,桓党必然要奋起,到时候两派不和,则朝纲大乱,”姬洛叹息,轻声问,“令师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恐怕不是为了帝师阁吧。”
师昂默然,是真心不知——
姬洛离开云梦大泽的那一年,令颜来禀,大师兄捎信归来,他心中欣喜万分。
当初母亲心软,给了师惟尘离去的借口,同时也留下了表决心的机会,若大师兄有苦衷,自可以先行解决,放不下,固然走了便走了,如能放下,不论过去发生什么,念着往昔情义,他都愿既往不咎。
但师惟尘归来时,却像变了个人。
“不止是桓都督,还有……我的母亲。”师昂垂眸。
姬洛心头一惊:“师夫人?”
“大师兄归来后,整日弃鞋刬袜,披头散发,既不插手阁中之事,对旁人也漠不关心,只醉酒无射堂。上下规劝皆无用,便随他去。哼,我帝师阁也并非养不起闲人,喝不死的人,总有幡然悔悟的一天,直到……刺杀!”
当初,师昂冒险留下师惟尘,也有投石问路的意思,毕竟只要不是废子,对方肯定会再行启用。究竟是情大于义,还是义大于情,他已说不清,只是皱眉,目光骤冷如凉夜秋风,吐出那颇有肃杀之意的二字。
师昂自傲,奉行“无事不可解”之道,坚信不论是运筹,计策,阴谋,阳谋,只要有心商榷,总会有破解之法。而江湖中最不入流的反间,挟持质子,以毒控人的威胁手法,他们这样的人,不该轻易俯首妥协。
若行反间,则建立信任;若挟持质子,或可筹谋救人;至于以毒相控,无药医庐还卖帝师阁面子,就算真无药可医,或可策反,唱一出双簧,联手破敌再追解药。
还有什么事情是绝对无法解决的呢?师昂想不通,除非是世仇?但就算是仇,就一定不可以化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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