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锡爱妻新丧,只余一个女儿,自然将心思全移在桃华身上,百般宝爱。桃华前辈子投生在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因着父亲这一支只有她一个女儿,没少被伯父们说是无后、断了香火云云。这辈子居然有个如此宠爱女儿的父亲,虽是半道上来的,却是胜似亲生。如今过了七年,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药堂离蒋家宅子不远,常来常往的路,桃华也不须叫轿子,只戴了帏帽,就与薄荷两个一路慢慢走了过去。南边气候好,那路上铺了青石板,并不似北方的土路易起尘土。桃华穿了件家常旧衣,走到药堂侧后小门,先拿布掸子掸净了裤脚和鞋面,这才往里走。蒋家药堂分了大堂、药库与后堂三处。此刻伙计已经在大堂上卸了门板开门应客,只留个姓宋的账房在后堂,正拿着笔墨出神,见了桃华进来,连忙起身:&rdo;大姑娘来了。&rdo;&rdo;宋叔只管坐着。&rdo;桃华忙摆了摆手。宋账房是药堂里的老人,论起年纪与蒋锡是一辈的,桃华虽是东家姑娘,但在他面前也从不拿大。&rdo;姑娘好几日没来了。听说之前去了庄子上,可是药田有什么事?&rdo;当初蒋家二房获罪,不得不削减人员,宋账房本也可离去的。然而他生性淡泊,又喜蒋家待人宽和,索性留了下来。宋账房算是看着桃华长大的,自她管了药堂的事之后,每五日必来一次的,这次却耽搁了十日才过来,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因此才忙忙地问一句。&rdo;药田并没什么。&rdo;桃华只笑笑,&rdo;只是父亲出了门,我怕有什么纰漏,才在庄子上多住了几日。&rdo;宋账房这才放心,拿起桌上的纸道:&rdo;姑娘来看看,这些日子天气渐热了,我琢磨着那些消暑的药油药茶该再备上些。姑娘叫人种的那芦荟甚好,做出来的药油气味也轻,该多备些。&rdo;宅门里头的姑娘太太们,多数都不爱动,养得身娇肉贵,冬日嫌冷,夏日怕热。然而总有些应酬交际,免不了要出来,冬日还可抱个手炉子,夏日里热起来可就无处躲藏,就有冰也不敢多用,还怕受了寒。如此一来,那解暑的药油药丸便有了用处。只是药油气味大,抹在身上叫人闻到了也不雅相。因此桃华配了个方子出来,里头主要用薄荷芦荟等物,气味要清淡得多,颇受宅门女眷们欢迎。&rdo;那宋叔就安排吧。&rdo;桃华并无异议。宋账房在买卖上头颇有眼光,药堂里何时要备下何种成药,准备多少,大多是由他来拿主意,桃华不过盖个私章好出账罢了。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前头大堂中有哭喊声传了过来。薄荷不用桃华吩咐已经跑去看了一眼,回来道:&rdo;姑娘,是个老妇人抱着孙子来抓药,药钱不够,求咱们免一点呢。&rdo;无锡是蒋家祖籍,这药堂刚建起来的时候就有规矩,若是真有穷人抓不起药又等着救命,可酌情减免诊费药费。后头蒋家药堂越来越有名,这条规矩也作为祖训一直留了下来。故而蒋家在无锡一带名声才这样好,即使二房在京里获罪,也并没影响蒋家在故乡的口碑。&rdo;那孩子说是得了风寒,吃了三副药不但不好,还更重了些。&rdo;薄荷只去看了几眼,却把事情听得清清楚楚,&rdo;看那小脸烧得通红,好生可怜。那老妇人手头的钱连抓一副药都不够了……&rdo;&rdo;我去瞧瞧。&rdo;桃华微微皱眉。吃了三副药反而更重,这是方子不对,还是又出了什么别的问题?从连通前后堂的门进去,桃华才发现这一会儿又进来了别的客人,乃是两男两女,都站在门边上看着那老妇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磕头。一名年长的伙计已经在抓药,另一名年轻的伙计好容易将老妇人扶起来到一边椅子上坐下,转头看见桃华,连忙过来行礼,小声道:&rdo;姑娘,这药钱……&rdo;虽然知道药堂里有这规矩,也已经在抓药了,然而桃华过来,那是仍旧要询问一声的。这年轻伙计就是茯苓的弟弟,取名叫三七,今年才到药堂里来的。因经验还浅,只卖些成药,并不敢叫他抓药,只怕一时不慎抓错了药,又或是药量上错了数,那是可能要出人命的。桃华对他点了点头。茯苓虽不好,但她爹娘弟弟都是老实人,也是为着这个她才没将茯苓撵出去,只调到曹氏院子里头继续当她的大丫鬟。老妇人见一个美貌少女从后头出来,虽然身上穿的是半旧衣裳,但看伙计这般模样就知道是能做得主的人,连忙抱着孩子又要起身,被桃华抬手拦了回去:&rdo;大娘且坐。&rdo;桃华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一眼那孩子。小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病中消瘦,小脸儿看起来只有巴掌大,烧得通红。因为被用小被子包着,额头上全是细汗,眼睛半睁半闭,毫无精神。桃华眉头一皱,转头对正在抓药的伙计道:&rdo;淮山,且不要抓药。&rdo;老妇人一惊,猛地站了起来:&rdo;姑娘,姑娘‐‐&rdo;她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索性扑通一声就跪下了,&rdo;求姑娘舍药救我孙子这条命。我儿子死了,媳妇回了娘家,只剩下这一条根了。姑娘救了我孙子,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rdo;说着就磕起头来,声音嘶哑,闻之心酸。&rdo;大娘不要着急。&rdo;桃华急忙拉住了老妇人,&rdo;不是我不舍这药,只是这药方‐‐大娘还是去回春堂请坐堂医看看的好。&rdo;正说着,小孩子已经咳嗽了起来,咳得小脸儿似乎红得能滴出血来才罢,还半闭着眼睛哭了几声,声音也细弱得跟小猫儿似的。老妇更急了,低头又要磕头:&rdo;姑娘,家里实在没有钱了,还求姑娘发发善心‐‐&rdo;回春堂的坐堂医,单是诊脉就要一百文,她连抓一副药的钱都凑不出来,如何还能再去求诊呢?&rdo;嗤,还说不是不舍药钱‐‐&rdo;门边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粉衫女子已经开了口,&rdo;把人打发到别的药堂去,是想叫那什么回春堂舍药喽?&rdo;&rdo;蝶衣‐‐&rdo;另一个绿衫女子轻轻拦了一句,自袖子里取了一小锭银子上前搁在柜台上,&rdo;这位伙计,药钱我们来付,孩子烧成这样,还是快些抓药吧。&rdo;&rdo;哼,外头还说蒋家有祖训,舍医舍药,如今看来,只怕全是假的!&rdo;蝶衣立在一边只是冷笑,&rdo;卖的药毫无用处,沽名钓誉,难怪被先帝爷‐‐&rdo;话犹未了,旁边人轻轻咳嗽一声,将她的后半句话打断了。&rdo;公子‐‐&rdo;蝶衣咬着嘴唇一脸不忿,还是把头低了下去。也罢,并不急在这一时,横竖他们今天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且等前头人抓完药走了也不晚。搁在柜台上的银子并没人看,淮山只看着桃华等她示下。虽然他也不解桃华为什么不让他抓药,但知道这位大姑娘并不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只怕里头有什么缘故。再说他端的是蒋家的饭碗,无论什么时候,总该先听听东家的。&rdo;你怎么还不抓药!&rdo;蝶衣见淮山不动,顿时又竖起了眉毛,&rdo;莫非真要等人死了‐‐&rdo;&rdo;闭嘴!&rdo;桃华正在低头细看那孩子,听蝶衣又要教训人,提高声音就呵斥了一声。那老妇还想往地下跪,桃华两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到椅子上,&rdo;大娘也安静些!&rdo;伸手轻轻捏着那孩子脸颊,让他张开嘴巴,仔细去看他喉咙。老妇料不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居然力气不小,被按倒在椅子上一时起不来。桃华看了几眼便直起腰来,对淮山一摆手:&rdo;药不要抓了。&rdo;&rdo;你‐‐&rdo;这下连蝉衣脸色也变了,&rdo;姑娘,药钱我们来出,这样你也不肯抓药?罢了,大娘,我们带你去别家抓药便是。未必只有这家药堂有药,别家的药就救不得命了?&rdo;说着,伸手去取柜台上的银子,却被桃华抢先把银锭抓在手里。宋账房本在后头看着,这会也忍不住走了出来:&rdo;姑娘‐‐&rdo;不抓药也就罢了,怎么连别人代出的银子也抢在手里,这可就不大好看了。&rdo;你们是把这银子舍给这位大娘了?&rdo;桃华把银锭在手里掂了掂,足有二两。果然这一行人财大气粗,身上的衣裳瞧着不扎眼,料子却都是极好的,尤其中间那个被称为公子的,衣料的纹样仿佛是前几年织造了往京里贡的那种什么暗丝宝相花纹,多半是京城的官家子弟,且家里官职应该还不小呢。&rdo;是。&rdo;蝉衣也有些恼火,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见他仍旧负手立着,并没做什么表示,只得忍着气点了点头,&rdo;想来几副药还抓得起吧?只不知蒋家这药堂药价如何。&rdo;桃华并不理睬后头这句话,只是干脆利落地点头:&rdo;那我代这位大娘多谢姑娘了。三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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