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他被拖出箱子之后,再没有被塞回去。他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漆黑的牢房里,他的脖颈和四肢上都锁着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牢房的石墙上,铁链的长短严格限制着他的行动,让他无法直立站起,让他跪趴在地上,毫无遮拦随时会被鞭打的后背永远对着门口,他的四肢也被拉扯着打开,藏不住身体的秘密。其实他已经虚弱的根本无力自己站起,就算没有铁链束缚,他也爬不出这个房间。他喘息着,任凭锁链的拉力撕扯四肢,无力蜷缩,冷风从背后铁门的缝隙里灌入,鬼魅一样掠夺着身体仅存的热气。他偶尔清醒了一会儿,判断或许是到了最终目的地,不会再前行了。迷迷糊糊之中,进来几个人,用盐水和刷马的粗陋用具将他周身仔细洗刷了一遍,有人喂了他一些冰冷的汤水,是直接用漏斗灌入他的嘴里。一切准备好,按照惯例接下来就该是有人审问他了。寒尘安静地等待着,意识出奇的清醒。或许是刚刚灌入的汤水里除了补品还有提神的药物在作用,也或许是回光返照。没有等多久,他感觉到后背也就是大门的方向投来一束冰冷的目光。他无法转头,看不到那人的面目,但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带来的凛冽寒意。那人的目光一定是像毒蛇一样,能钉入人的肉里,再也拔不出来。他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应该是她了,就是他推测的那个人。她或许不会亲自开口问话,不会让他见到她的容貌,但是他有把握只要自己活着就能够再次认出她。“贱奴,主人问话,你必须老实回答。”这次说话的是零九,她就跟在她的主子身旁。零九的主人格外小心谨慎,她不出声,要问的话就写在纸上,让零九来发问。寒尘听到她写字的声音,听到零九焦躁不安的发问。他竟然笑了,干裂的嘴唇沙哑的呻吟似的笑声,不过透出了足够的轻蔑与不屑。“你笑什么?”零九不安地问。寒尘虚弱的回答道:“你已经告诉过我,她是谁,不用如此麻烦代为问话了。我知道的秘密只告诉她一个,你还不配听。”零九的脸绿了。那人却也笑出了声:“精彩,老妇没料到你现在还能这样硬气。不愧是那个人的一把好刀。”零九似乎要辩解什么,她当然不会对旁人主动承认她的错失,所以她心虚,她怕她的主人对她产生更多的误会。“你退下,那个秘密的确不适合更多人知道。”零九的心越发紧张,却不敢忤逆她的主人,乖乖退到外边,走出了很远,又关上了另一道门。寒尘听的清楚。本来他还有几分怀疑,在那个人张嘴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肯定了之前自己所有的推测和判断。她就是他要找的小人,要替小郡主提前铲除的隐患。很好,他虽然是她的阶下囚,不过现在她好像是对他有所求。“贱奴,零九说过你很聪明,老妇也就不再废话。”那人貌似镇定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留你性命到现在?”“下奴不知。”寒尘故意将语调软化下来,适当地表现出几分对那人的屈服态势。那人感觉出他的变化,并且对这样的屈服很满意,问话的口吻也有了更多的强硬:“别以为你有几分和小聪明,老妇就对你有了收揽之心。一个下贱奴畜,低微男子,老妇根本是看不上的。所以你不要沾沾自喜。”“下奴恳请大人提点一二。”寒尘顺着那人的话茬,探究着自己也想知道的那个问题。那人倒是没闲心兜圈子,也或许是她的时间有限,她直白的说道:“你生父的棺椁里藏着一个秘密,据说那个秘密能够影响大周运势。圣上想要知道你生父的棺椁埋在何处。你如果肯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到了圣上那里,即使如实回答了问题也会生不如死。”寒尘这次是真的想要笑了,笑之前自己猜测的原因太复杂。那人和圣上想要知道的秘密,居然是这个?她们不知道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么?天底下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那人一定是摄政王殿下,可惜殿下已经死了,偌大的王府之中有可能稍微了解情况的千百奴仆抄家被斩充军冤死的早散了。“下奴也想知道生父是谁,也想知道他葬在何处。”寒尘如实的回答。那人却冷笑道:“你不要硬撑,就算你一开始不知情,你的主子也不会瞒你的。她定然带你去过坟上敬香拜祭。或许那时你还小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也或许是你明明知道却不想说。看来你受的罪还不够。”寒尘咳出几口血,喘息了片刻,往昔的记忆飘忽闪烁,如烟如雾抓不住。他闭上眼,暂停了徒劳的心力损耗,低声问道:“假如下奴真的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以大人目前的职位身份似乎是不方便了解并转述给圣上吧?下奴猜大人是背着圣上来问话,所以下奴不能说。您不妨换个别的问题,免得一不小心陪着下奴掉了脑袋。”那人轻轻拍手,阴森森说道:“好一个会耍心机又嘴硬的贱奴,早就听闻之前牢狱中的严刑已经对你没了效力,今日眼见,老妇才算是信了。也罢,刚才给你机会你不领情,那么今后真正生不如死的时候,莫要后悔。”“下奴只是后悔当初没有为摄政王殿下殉葬。”那人应该是被寒尘的话噎了一下,虽然她尽量收敛不动声色,不过她气息的变化,寒尘能够听得清楚。然而那人没有因怒气离开,反而是迅速调整了心态,开始其他的问题:“是谁救了你和那罪臣幼女?”这个问题在最近几次拷问时出现的很多,寒尘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够撑多久,所以他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完全回答实情:“是下奴护送幼主潜逃,没有旁人参与。”这是百分之百的实话,无论他是清醒的时候还是因酷刑将昏未昏无法控制的时候,都不会答错。不过显然她们没有一个会相信。这也许正是他身为男子的优势。没有女人会相信一个武功被废的低微男子,能够独自一人将年幼无知的小女孩送到边疆,消失踪迹。她们确信一定是有人帮了他,那个帮他的人就是神出鬼没深藏不露在摄政王背后的那位高人。那人显然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于是她问了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罪臣幼女的下落就只有你一人知道了?”“正是。”寒尘这句话回答的很坚定,不过他潜意识里知道是假的,也不能肯定自己在过去几次拷问时是否都如此回答,毕竟有时太虚弱太痛,或许说了实话。“你在昏迷的时候,经常喊你的主人。你的主人是谁?”那人的声音越发冷酷。寒尘不能肯定自己昏迷时究竟在思念哪一个主人。摄政王对他的恩情与栽培他永世不会忘,他的新主人的眷顾与宠爱,也已经是潜移默化留在了心里。甚至是他的小主人,芳郡主殿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会梦到。“下奴几经转卖有过许多主人,下奴不知大人问哪一个。”那人忽然转了话题:“李霄雪为什么将你变成死契奴隶?”她知道李霄雪的名字了?也对,零九手上有租奴隶的契约,她们知道他现任主人的名姓。可是一路审讯都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为何那人会问?那人心机深沉,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疑问与担忧掠上寒尘的心。不!不可能的,零九对李霄雪知之甚少,她们或许是诈他,试探他。他不能慌不能乱。“她怕下奴逃跑才会这么做。”寒尘此言并非完全胡扯。“那你就甘愿成为死契奴隶?你既然能从森严的押解途中将那罪臣幼女劫走,为何不从李霄雪那里逃走呢?你应该懂得死契奴隶意味着什么吧?听说当初你是得宠的房里人,好歹也是沾了天家雨露的金贵男儿,如今沦为奴畜,你不恨不后悔么?”那人言辞犀利,指出了寒尘前后回答之中的矛盾的地方。寒尘顺着她的想法,只好承认道:“大人果然才思敏捷,不愧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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