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对着他俩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她先到厨房里面抓了些葵花籽、西瓜子,装了个小盘,送去客厅,无视陈洁瞪她的眼神,往文胜国胳膊上一靠,乖乖地坐好旁听。京城来的唐家“大哥,不是我吹,这一次升职,我是绝对有戏!”窦爱国手里挥舞着啤酒瓶子,原本端正白净的脸皮上布满酒后的暗红色,眼周犹如画了脸谱一般滑稽。“大哥,你别不相信,这消息是爱国的领导,来我们家喝酒之后说的,那老话是怎么说的?‘酒后吐真言’不是吗?”文胜珺一边说着话,一边情不自禁的把身子向前探去,“这个领导很赏识爱国,他愿意帮爱国一把,大哥,只要一万块钱,我们给这领导送送礼,爱国就再也不只是个写材料的小职员了大哥!”“大哥,我们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我的人品和学识你还不了解吗?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大展宏图,我的才华,不应该局限在这一个小城市!”窦爱国越说声音越高,神情渐渐激动起来,“大哥,我跟胜珺结婚的时候,我就对着爸妈和大哥你发誓,会对胜珺好,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大哥,只要我能抓住这次机会,我一定能脱离基层!”“爱国……”听了窦爱国的话,文胜珺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深情地看了窦爱国一眼,马上转头继续努力游说起她的大哥,“大哥,我们是亲兄妹,我们这个小家过得好了,是绝对不会忘记咱们这个大家的,咱们在城里生活好了,以后才能把爸妈给接过来一起享福啊。”一听文胜珺说到父母,文胜国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了不少。文胜国是家中长子,从小被教育要照顾幼妹,要给父母养老,久而久之,让文胜国成为一个极有责任感的男人。“大哥,想要让咱爸咱妈过上好日子,咱们就要努力赚钱啊。我跟胜珺这次来借钱,其实也不光是为了升职,我们领导不光说了年底升职这事儿,他还给我指了一个发财的门路。”窦爱国看出文胜国的神色变化,知道这大哥是开始动摇了,马上抛出另一个诱人的条件。“嗯?怎么个发财的门路?”一听能赚钱,先按捺不住的反而是陈洁。文卿坐在爸爸旁边,正对着窦爱国,她一直不着痕迹的看着他,在他听到妈妈的问话之后,眉梢嘴角毫不掩饰的笑容一下子刺进了她的心里。文胜国的身子也不自觉的向前倾,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显然已经被吸引了。窦爱国眉飞色舞的说起来:“唐家,知道从咱们这小破城里出去的那个唐家吧!又是经商,又是做官,那可是个大家庭。我们领导说,这一次就是那个唐家大房的老二,下来锻炼的。人还没到,但是项目已经先放出来了,那可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大手笔!人家就是要这种业绩!这种业绩项目,油水根本不是咱们能想象的。”窦爱国“啧啧啧”感叹,陈洁微涨着嘴巴,听的一愣一愣的。“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手头的块儿八千的,人家哪放在眼里,就是我表现好,我们领导给我指个明路,让我多少投点儿,分点汤喝喝。”“是啊,大哥。那天爱国他们领导来,夸他是又会写,又会说,唐家那个领导来了,肯定要配几个秘书,他们领导正想把他给推荐过去呢。”文胜珺压低了声音,“我思量着,他们领导把这两件事儿一起跟爱国说,那肯定就是想要点孝敬钱。”文胜国坐直了身子,慢慢点了点头:“他手头有钱了,才能跟着一起投。有本钱才能赚更多的钱。”大哥这是明白了,文胜珺乐了:“还是大哥明白的快。他们领导肯定就是这么个意思,这年头,谁会嫌钱少呢?”窦爱国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递给文胜国一根,给他点上,自己才又抽出一颗点上,吸了两口,说:“政府项目可不一般,那都是稳赚不赔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机会,这是咱们这个大家庭的机会。大哥,你说是吧?”文胜国看着手里的烟,半晌没说话。文卿在旁边听了这么好一会儿,直到他们说唐家老二才想来,确实有这么个人物来当过市长。这时候的澧水刚建市,百业待兴,这位市长来了之后没折腾企业没折腾民生,倒是把城市规划给做出来了。许多人对于他不发展经济的事情非常不理解,反对声从未间断,而后续小二十年却证明,他的城市规划是极为合理的,无论是商圈、住宅区的分布,或是道路、绿化的规划,二十年不用大变依然能跟上经济的飞速发展。文卿隐约回忆起来,那时候的父亲正好开饭店赚了些钱,也有人来劝着父亲投资,父亲跟着投了一半家产进去,最后的结果却有些哭笑不得。文卿拽了拽爸爸的袖子,仰头问道:“爸爸,开学之前你还要去省城进货吗?这次带我去吧,我都上初中了,哪里都还没去过呢。爷爷奶奶出去过吗?他们身体不好了,咱们也带着他们出去玩玩吧。”文卿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文胜国,家里现在条件算是不错,但是马上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他不打算再让孩子上厂里的子弟小学,外面学校的学费就是一大笔开支;家中老人上了年纪,手头肯定要先留出救急的钱……文胜珺看他眉毛渐渐拧紧,心里叹了口气,拽了一把还想再说的窦爱国,说:“上次过来我们也没说啥事儿,直接跟大哥要钱,大哥肯定是有顾虑的。我俩回去一想,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办。这次我们把话都晾开了说明白,大哥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那大哥你再想想,我们就先回去了。离得近,过两天我们再来也行。”陈洁看他们起身,文胜国也没有留客的打算,也跟着站起来送人。窦昊蹦蹦哒哒从卧室出来,跟着一起走了。客走,一室安静。文胜国坐在沙发上抽烟,陈洁在厨房洗刷茶具,文卿坐在旁边,轻声问:“爸爸,那个新来的领导很厉害吗?他会一直在我们这里吗?”文卿平日里乖巧听话,又喜欢看书画画,许多杂闻知识、新闻热点之类的东西父女俩很能说到一起去。文胜国听到她这么问,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随口回道:“放下来锻炼的官员,一般停不长久,两三年都待不到的也大有人在。”文卿点点头,状似天真地问:“他那么快就走了,咱们家投出去的钱,还能收回来吗?”文胜国摸向烟盒的手一顿……小小的梦想文卿不知道那晚文胜国让她回房睡觉之后,他跟妈妈两个人是怎么谈的,只是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见过姑姑一家人。文胜国大概真不打算让两个孩子在厂里上初中,某天吃饭的时候,提起了这事儿:“初中你们不在厂里上了,出去上,联系好了,过几天去参加入学补考,这几天都在家里看书。”俩孩子听到文胜国这话都是一愣,文卿之前听他提过,没有太大的波澜,文佑是真傻了。他不敢反抗当爹的,可怜兮兮地问:“为啥不在厂里上?我跟李昊他们都说好啦,我们大家都要在这儿……”文卿问:“去哪儿?”文胜国看了眼小儿子,觉得这儿子真是一心只有玩儿,说:“市里前两年建的实验学校,今年第一年招住宿生,你们都去。”用下巴点了点文佑,对文卿说,“这几天带着他好好看书,别让他整天出去惹是生非。考不上实验试试!”文佑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一顿饭吃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父亲发了话之后,文佑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每天开心的在外玩耍。他们白天会被反锁在家中,完成父母布置的作业,只有母亲上早班能提前下班的时候,才有机会溜出去玩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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