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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个传奇的人物。”易立的话让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她没否认，但那副表情明写着：“我哪儿算什么传奇人物哈……”易立一直很喜欢郑燮，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的确不同于以前他意识里描画的尖子生的形象——她有一发朋友，其中不乏成绩平平的，她跟这些人相处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姿态，她的谈吐，既没有一丝自负的味道，还往往颇为自嘲、甚至易立觉得有一点敏感的东西在她的认知里面。“我只是想说，以前的辉煌、分班考试的成绩都说明你的底子很好，但这里毕竟不是你的母校，竞争的人多了，你的压力会随之增加；如果你还是抱着必定去争第一的位置的话，你就得有极好的心理素质……”说得真好，她觉到一种被释放的轻松和愉悦，不仅仅因为老师说得好，还因为他的眉眼赏心悦目——郑燮对于美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看重，也许这是她的心理阴影，可是爱美之心，也没有什么好去指摘的。“但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在高一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一些虚名耗尽了力气。”易立一字一句地表明他的看法，他的吐词就像是鼓点一样登登登敲击在郑燮的神经上，他好像在细心斟酌每一句吐出的话，那种谨慎是一般自视甚高的老师所不屑对于学生运用的。“三年，是一场持久战，平时拿第一的，往往高考拿不到，而且我觉得你，如果多考几次不是第一的成绩，我是说，都像这次名列前茅的话，”易老师居然觉得她还算是名列前茅！郑燮感觉受宠若惊，她以为老师会很失望，觉得分配到这样名不副实的学生不能为自己争光呢。她感激地想着想着，把老师接下去的两句话都给漏掉了。“……总之，我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够明白，眼下的都不重要，你不是来学校为父母争名誉的，你是来学东西的，每天都有新的收获，学习过程让你觉得开心，这是最重要的。”郑燮在易立的语重心长地嘱咐和自己繁乱的思绪间来回，没有注意到他都已经讲完了。易立咽了咽唾沫，他教书并不很久，而且不是个擅长和人沟通的男子，在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偏科偏得厉害，但总分依旧不低，他的不善言谈曾经使得他没有朋友。因此看到兴致不高的郑燮，他不管是出于班主任的职责，还是出于记忆深处的同理心，都愿意出言抚慰一下这个姑娘。易立工作了几年，人缘渐渐好一点儿——毕竟要在台上给学生讲课，讲的又是他喜欢的东西，日子是滋润的。可是他依旧觉得孤独，说话的人是不缺的，可是他心底里总是空落落，那群同事，年纪相仿的，他嫌浮躁，谈话改不掉故甚其词的毛病，又总是一门心思钻在逢迎上，教书并不上心；年纪大些的，稳重是稳重了，可又嫌他们迂腐，在网中沉浮经营多年，说什么话都有点儿沧桑看透的语气，可是谁是真正看透了的呢？越觉得自己成熟的人越是幼稚，越觉得世事捉弄的人越是缠络其中。说到底，他才是真正自视甚高的那种人。郑燮反应过来老师已经半天没讲话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立即退出去、礼貌地把门带上，还是应该继续坐在老师面前、等候下一步的指示，她一向爽利，觉得无妨，就把心中所想直接告诉了易老师。易立动了动下巴，然后用手抚摩着那儿：“要是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退出去，不是太尴尬了？”郑燮没控制好自己，把嘴角望下一撇：“老师也唠叨得不少了——”易立咧嘴笑开，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是不是觉得这个老师实在太罗嗦，要不干脆直接摔门出去，把我晾在里面？那外面等着的学生一定会觉得，郑燮真是太有脾气啦——”他拿起茶盅看了看，发现一点儿水沫子都没有，只有黏在盅底的一团斑叶子。他摇摇头，向着郑燮说道：“你先回教室去吧——对了，最近要开运动会了，你应该知道的，去发动一下大家，都积极参与起来，现在独生子女多了，做什么事情都是娇滴滴、懒洋洋的。”郑燮打小学得眼尖，没有拔腿就走，伸出手去要易立的杯子，一面应承道：“我知道了，水我去给您掺上吧。”拉人这种苦差事云城一中有这样的传统，要为高一新生举办一场运动会，既是迟来一个多月的欢迎会，也算作一点放松，因为这场活动以后，就再没有什么可以为紧张学习摁一下暂停键的事情啦。易立抱怨同学们参与这个活动不够积极也是有原因的，运动会的消息公布出来有几天了，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都知道运动会期间不上课，只要能逃脱课业，坐在观众席上呐呐喊助助威肯定是比在跑道上卖力气来得轻松愉快。所以尽管郑燮接受了鼓动同学参与活动的任务，她也没有很当回事，各人心里都清楚那些想法嘛！不过，为了不让郑燮这个班长显得太没威望，她那些小伙伴还是尽自己所能的填了些项目，薄薄一张表格稍稍丰富了一点儿。郑燮觉得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他们五班自然比不上平行班那样有活力、那样参赛积极，他们本来就没在运动上用心思啊。但有两行空空的一个人名也没有还是让她觉得不好交代。正好瞅见禹霖大步走进来，坐在田恬的课桌上跟颜臻聊天，她连忙招呼他：“你来一下。”颜臻停止说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揣测她找自己的同伴是要说什么事情，但禹霖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还拍了颜臻一下让他回头继续他们的交谈，郑燮觉得奇怪，以为是他没注意，就又提高声音“嘿”了一声，颜臻性格柔顺，又一次转回头，等待她说话，禹霖似乎拿颜臻这样的温顺没办法，他瞥了郑燮一眼：“没门儿。”颜臻更诧异了，她说什么了？郑燮一脸抱歉，但还是开口说道：“可不可以通——”“我说了，三千米，没门儿。”这下颜臻恍然大悟：“郑燮你居然还在拉人，我俩都报了四五项啦……”郑燮也觉得自己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现在我就差帮你把男子田径类全包了，你还要我跑三千吗？你怎么忍心啊……”禹霖带着愤愤不平的声调对她表示强烈的谴责。颜妍跟襄思正在商量双人跳绳谁管甩绳谁管跳的问题，女生对这些趣味类的项目更感兴趣一点儿。禹霖注意到她，满不在乎地一指：“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人的话，我看颜妍也挺合适的嘛——”颜妍惊了一下，因为一直没关注这边的对话，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禹霖只敢在背后调侃调侃她，因此抱歉地冲她摆摆手，她又重新进入到与襄思的对话中。这样不是办法啊，表格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名在反反复复，郑燮想起一天前她把这份名单交给易立的时候，易立笑着说的那句话：“这简直是像一份赴刑场名单嘛！满纸的‘我不情愿’‘我不情愿’。”她当时怪不好意思，老师是体谅她拉人不容易才没直接笑她呢。一颗长着卷毛的脑袋从后面伸过来：“三千吗？”徐徐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他位子上坐好的，真不容易，他能到学校里面来。这样一个染了黄毛的学生，他的身份是众人热衷讨论的话题，但过了几十天也还没有太大的进展，虽然不守规矩，每周逃课，但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也不大说，因为他是个想读尖子班的艺术生，这就很微妙了。他不听课，成绩却不差，五班还是他实打实考进来的。他打扮得奇奇怪怪，但气质里透出有钱人的架势，被襄思笑称“哪怕脏也是沾的铜钱锈”。徐徐之的模样很出众，是那种有独特魅力的男生，所以尽管他对郑燮油腔滑调不尊不重的，郑燮还是对他讨厌不起来，而且在心底里还有一点欣赏这种特立独行，毕竟有些东西自己办不到，但是看到有人身上有的话，就会莫名感到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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