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的手骤然握紧,像是要将茶壶的柄捏碎了。
难怪,她就说呢,季凉出身军中,身手必然极好,怎么会被几个宫中侍人欺辱至此。他们竟然将这种下作的东西用在他身上!
“混账东西!”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季凉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闭了闭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中软骨散,但先前的那一次,也并不是中了敌军细作的圈套,而是被自己人所害。
那时候他刚入军营不久,还没有军功,虽然都知道他是前怀化大将军季安的儿子,但因为他母亲的事,他并不被人高看一眼。冲着他这副皮囊,一个校尉动了歪心思,把软骨散下在他的饮食里,将他拖进了无人的营帐。
他被按在粗粝的泥地上,衣衫凌乱,用尽了力气踢打、撕咬,也敌不过那个粗鄙彪悍的女人,那女人一口黄牙得意大笑,一边扇他耳光一边骂:“小蹄子,都进军营了,还装什么贞洁烈男?”
最后,就在他精疲力尽的时候,他的喊叫声引来了几个老兵,而那女人还恬不知耻地招呼:“姐妹们一起玩玩?见者有份。”
索性,那几个老兵良心还好,赶走了那校尉,救了他。
后来,他每逢作战,都像不要命似地往前冲,拼了一身的伤,也挣了一身军功。渐渐地,他被人称呼“季将军”,满以为再不会遭受当年屈辱。
没想到,在入宫的第一天,竟又经历了一遍。
郁瑶收敛了情绪,放下茶壶走回来,便见季凉神情隐忍酸楚,忍不住心下愧疚,知道此番是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坐到他身边,叹了一口气,“你不愿意戴贞锁?”
季凉蓦然睁眼,刚才面对她的一丝软化瞬间消失,目光重新冰冷,“你也是来逼迫我戴上的?”
郁瑶被他这一下打得猝不及防,一时愣住。
季凉的眼中便透出讥讽来,“我还以为,你与她们有所不同,没想到终究是一路的。我在军营日久,早已不习惯戴这东西,不守规矩,男德有亏,不是什么温顺守礼的大家公子。”
他唇角微扬,明明应该是笑起来极美的相貌,却偏偏带出了几分苦涩和冷意,“陛下可是后悔了,当日两仪殿上,为什么非要选我呢?就像他们都说的,一个男子,在军营里厮混了那么久,哪里还能有什么干净身子。”
当年,他的母亲是煊赫一时的怀化大将军,家中有大宅,有仆婢成群,他虽然出身将门,家风比豪门世族开明一些,也比寻常公子多几分胆魄,但总体上还是被朝着端庄识礼的贵公子的方向培养的,以期将来嫁入官宦之家,为人正夫,一生和美。
至于贞锁,自然也是从六七岁便戴上,日日不敢脱下的。
但是后来,母亲出了事,他被人退了婚,横下一条心投身军营,贞锁即便以再柔软的材料制成,终究是件异物,骑马打仗,日常训练,多有不适。他也想通了,索性自己砍断锁丢了它。
男子守着一副贞锁,终日小心,珍视如性命,厄运来时,难道能指望这东西救自己吗?
如今,倒也不是不能重新戴上,无非是花些时间适应,但是,他不愿意。
郁瑶终于回过神来,面对着这个像刺猬一样,突然竖起全身尖刺的人,在错愕之后,难免升起一股气,但终究又压下来。被伤到这个地步,不怪他草木皆兵。
他刚才那番话,显然是在赌气,口不择言了。一切参选者,早由户部验过身,季凉的身子一定是干净的,但是像这样的非议,他一定没有少听。他的确是……太辛苦了。
这样想着,郁瑶的眼神忍不住放柔了,也不去计较他刚才那样说话,早该被治对女皇大不敬的罪名。
她无奈地看着这人,“何必这样说自己。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在逼你。”
“……”季凉盯着她,眼睛里写满不信。
“你不愿意戴,以后就悄悄藏起来,难道走在路上还有人能掀开你衣服,检查你有没有戴贞锁的?不要再与那些教习的奴才硬碰了,他们有太凤君撑腰,我怕我护不住你。”
季凉面对她认真里暗含心疼的眼神,喉头忽然紧了一紧,偏开视线去,低声道:“我的贴身侍人,也是太凤君派来的,他说了,他会日日盯着我,不会给我耍花样的机会。”
“他被我赶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郁瑶想了想,自己进来时没有一个人保护季凉的情景,“你自己的人呢?”
宫里的规矩,君侍入宫,除去内务府拨给的宫女侍人以外,还可以带一两名家生侍人,毕竟贴身伺候的人,还是从小跟到大的更妥帖。
哪怕是出身清贫小吏之家的君侍,总也会带一个贴心的人,季凉自己的官职又不低,怎么会连个关键时刻护主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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