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大少爷认得你吗?”“应该认得吧,我是来还钱给他的。”“您欠他钱?”“对。”宁望舒点点头。邹总管想了想,又问道:“您还有别的事吗?”她听得一头雾水:“别的事?应该没有了吧?”“除了还钱您还有别的事找大少爷吗?”“……没有。”邹总管又想了想,犹豫道:“那么您可以把钱交给我,我替您还给大少爷。”宁望舒也很犹豫:“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他,可以么?”“您还有别的事?”“这个……其实我还想找他再借点钱。”她尴尬道。邹总管再次打量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两人对视良久……宁望舒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敲开大门,即使伤口开裂也比这样强。“我还是改日……”她决定去翻墙了。邹总管打断她:“您进来吧。”他把宁望舒安置在侧厅稍作等待,急急忙忙地去通报了南宫若虚。虽然大少爷有过吩咐,可他还是不敢将这样一个配刀的江湖中人随随便便地带到大少爷面前。在宁望舒百无聊赖地喝下三杯茶后,邹总管总算又出现了。“请您跟我来……您的刀,我可以替您保管。”他的语气很有礼,却不留余地。宁望舒很干脆地把刀递给他,没有半分犹豫。邹总管微微错愕地接过,他原以为她起码会拒绝或犹豫,即使不是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这把刀的价值也出乎他的想象。南宫若虚居住的墨离园距离前厅甚远,宁望舒跟在邹总管身后七拐八弯地,莫约走了一柱香功夫,才看见隐于竹林中的院落。再往前走,便见廊上灯火摇曳,一人独坐廊上,青衫消瘦。“大少爷,这位就是宁……”邹总管刚想禀报,却见南宫若虚微笑望向宁望舒,目光温和,显是熟识。宁望舒已笑道:“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易!”“没有为难你吧?”南宫若虚歉然一笑,替她斟了杯茶。闻言,邹总管的鼻尖又开始冒汗,听大少爷语气,两人似乎交情不浅,只是大少爷历来深居简出,怎么会认识这般江湖人呢?“没有。”宁望舒也坐下,抿嘴笑道,南宫若虚摆摆手,示意邹总管可以退下了:“吩咐厨房做些点心送来。”“对了!”宁望舒唤住邹总管,手指点点他手中的刀:“此刀魔性未尽,出鞘必饮人血,你切莫乱动。”邹总管愣了愣,还未回过神,便见南宫若虚面色一沉。“你拿了她的刀?”“属下只是担心……”“胡闹,还不快快交还与她。”南宫若虚沉声道。邹总管纵然不放心,却不敢违抗,将刀交还与宁望舒:“失礼之处,还请宁姑娘多包涵。”宁望舒含笑接过刀,并未为难他。直到邹总管不情愿地离开,宁望舒才笑道:“看来你果真是南宫家的大少爷,我不过想见你,他们便这般紧张。”南宫若虚无奈道:“幸而我事先吩咐过,否则只怕他们连你也挡在门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宁望舒奇怪道。“……我不知道,”他低头抿茶,“不过林家少爷好像派人来过。”宁望舒皱眉:“那位太湖水寨的虞家大小姐来过么?”他摇头。“那就好。”她原担心虞清也会来找他的麻烦。“她找过你?”宁望舒点点头,笑着叹气:“这位大小姐是个麻烦,看来我在姑苏是不能久呆了。”他怔住:“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上忙。”“江湖上的事情,你还是莫要趟混水……对了,我倒真有一事得请你帮忙,你的那方砚台还押在当铺里,眼看月底就到期了,”她笑得尴尬,“可是手头的银两还凑不够赎银,所以想找你再借点银两,先把砚台赎回来,下回我一起把银两还你……我写个借据吧!”南宫若虚失笑,道:“你都是这样偷东西的吗?还签借据?”“没办法,你不是说那方砚台值两千多两银子吗?如果不赎回来,岂不是便宜了当铺老板。”“是哪家当铺?”他问道。她也记不得,又取出当票子瞅了瞅,笑道:“定宝当铺。”南宫若虚微微笑道:“不必麻烦了,这是我家的铺子。”宁望舒喜道:“既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不过……”她侧头微笑,“你家这掌柜的也真够黑心,坑了我千把两雪花银呢。”她又翻了翻包袱,将几张银票递给他:“这是四百两,剩下的我眼下凑不出来,还得过些时候。”南宫若虚却不接,道:“日后再一起还我便是,你出门在外,用得着的地方多得是,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宁望舒心下感激,想到自己有伤在身,加上几件事情未了,确实少不得银两,遂嘻嘻一笑:“你就不担心我日后忘了?”“你会忘么?”他慢吞吞道,语气微微有异。“我这人记性差,多半过些时候就忘了。”她故意顽皮道。“忘了便忘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淡淡一笑,神情间却不由自主带上几丝黯然:其实自己又何必多此一问,她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宁望舒轻笑,满足地叹息:“有个象你这么有钱还这么大方的朋友真是好啊!可惜我今天……要不就我们就可以偷偷溜出去玩。”她差点把自己受伤的事脱口而出,幸而及时刹住,含糊带过。他注视着她,目光清澈明亮,显然是注意到了她未说出口的部分。“我是说可惜今天好像要下雨。”她笑,望着被风刮动地越来越厉害的竹枝,已经能感觉到风中夹带的水汽。南宫若虚虽然知道她所言非实,但他向来不愿强人所难,又见她此番前来包袱佩刀皆随身携带,想来是要离开姑苏,心中莫名地生出几丝黯然。正想着,已有下人捧着食盒过来,将几色点心摆在小几上。墨离园中从来没有接待过外人,平常便只有南宫礼平和薛大夫出入其间。此番听说大少爷竟然在园中见一位女子,下人也不免心中好奇。这位端食盒的丫环一面摆点心,一面还偷眼望向宁望舒,竟忘记身后茶炉,直直往后退了一步。眼见着炉上沸水朝着南宫若虚而去,宁望舒急忙抢上前接住茶壶,却不防倒下的茶炉正好砸在她伤腿上,疼得她咬牙切齿,几乎叫出声来。南宫若虚大急,忙上前扶住她,见她伤的小腿赫然出现一大片血迹,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出。“快去把薛大夫叫来!”他疾声吩咐。那丫环见那么多血,吓得不知怎么才好,被他一唤,慌忙撒腿跑了。“不要紧,”宁望舒还想阻止,“不过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南宫若虚见她硬是忍着痛,偏偏还要勉强笑颜,不禁皱眉道:“什么时候受的伤?”那么多的血,当然不会是茶炉子砸出来的。“昨天夜里。”她老实道。他小心地揭开她胡乱裹在外面的布,那布已被血浸湿,映入眼帘,不禁微微有些晕眩。宁望舒见他唇色发白,知道他见不惯这般,连忙用衣襟掩了。南宫若虚一时情急,竟顾不上守礼,见她这般,误以为她是为避男女之嫌,忙收回手,退开来。“伤口很深,你怎么会……”他关切问道。“说来话长,”她笑道:“其实这样就算是运气好的。”“是因为缺银子么?”他又问。“不是不是,”她连连摇头,“是别的事情。”他只盯着她看,目光担忧,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南宫礼平和邹总管,后面还跟着薛大夫和小厮们,均是一脸的焦急。方才听丫环慌乱之下含含糊糊的回禀,都吓了一跳,眼见南宫若虚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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