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安静,灰衫儒士站出来,拱了拱手:“将军唤我等来此,想必不止一个观刑。您于石台上的话既已出口,想必日后之事亦是已有成算。我等愿为将军参详一二。”
这间茶楼是将军府掌控下的产业,早在几人汇聚楼上雅间时,整层楼就已被掌柜的清空了。故而在此说事,虽看起来简陋了些,但无甚妨碍。
符骞看了看问出这样一个大问题后,依然仿若无事的郭长史。这位长史从入他府中起就一直是副十分稳重、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使其余人都被他直入正题的问题惊得变色。
就像现在。
孙从事豁然变色,显然有所异议;赵参军欲言又止,似另有顾虑;王司马面上五彩斑斓,显然情绪十分缤纷。
连微在旁,若有所思地把几人的表现一一记下。
几人反应各不相同,共同点是看起来都很想把郭长史绑起来扛走,再把他刚刚说的话也揉吧揉吧塞回他的肚子里。
符骞看在眼里,对这反应不算意外。这不是他计划的摊牌时刻,但迟早有这一步,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不介意顺势而为。
“那你便参详参详。”符骞在一众目光汇集之下,平静道,“我欲承继我父安定侯之名,自立一方,诸位……”
“以为如何?”
自立了!
————
第66章
安定侯,实在是一个逝去太久的名字,在场的虽有听过。也大都被时间模糊了记忆,须得特意把人从记忆中提溜出来,擦一擦上面厚厚的封尘。
那是曾经,盘踞北方的霸主。
在大衡尚未分崩离析时,符征作为深受先帝信任的重臣,就已经被派遣至岭东道北部鄢山一带,陈兵向北,成为大衡北部边境的藩篱。
后来帝国崩塌,各方诸侯并起,他虽手握重兵,却并不参与争斗,仍然守在边城,继续防御着北部戎夷。
所有人都以为安定侯就如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会静静驻守在那里,等到中原分出胜负,再归顺胜者。却没想到十五年前的一天,北夷大军忽然突破鄢山防线,直捣顺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整座顺城便连同安定侯府和其中的符征一家人一起,变作了一片火海。
鄢山军群龙无首,顿时从各大势力中除名。幸而符征的得力属下及时赶到,收整残兵,驱逐北夷,挽大厦于将倾。后来又一反安定侯固守一方的做法,励精图治,步步蚕食周围的势力,最终做大。
这便是现在的长尧王了。
本是个乱世之中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但听符骞所说,这其中似乎……
在座的几人神情都有些微妙,虽然都有些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但限于身份,着实不好询问。
虽不问,这消息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知道其中或有内情后,原本似乎有话要说的赵参军往后稍退,闭上了嘴。王司马自这个话头被挑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龟缩在一角,此时更不会出头。
连较为古板的孙从事,因着有一项父仇未报的名头在这儿,也不好开口了。
倒是郭长史在一片寂静中,仿佛不觉气氛的古怪,仍然保持着十分冷静的态度,道:“现下长尧王势力正是鼎盛之时,贸然触其锋芒,将军有几分把握?”
符骞坦然道:“五分。”
这是个足够让人拼上身家一赌的数字了。郭长史显然有些吃惊,接着又问道:“莫非有何消息我等尚不清楚?……唔,此处不妥。”
再是自家的产业,毕竟也是街边茶楼,太不保险。郭长史拱拱手,恭声道:“属下僭越了。”
“无妨。”符骞没在意,“你们呢?可有何见解?”
他转向剩下几人。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孙从事道:“世人都重声名。我等虽知晓了将军身世,但世人尚以将军为那长尧王养子,养育之恩在此,将军贸然叛出长尧王麾下,怕是……”
怕是难招揽那些重声名的谋臣智士啊。
这是个挺现实的问题。吴胤手握北部大片疆土,本就掌握了大部分已出仕的人才,这世道兵好补,将难得。有才的谋臣,更是难上加难。
符骞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不过要实现他当下的目标,这并非最大的困难。故而他只是微笑颔首,表示记下了这条提醒。
“还有么?”
没人再说话了。
符骞平静地点了点头:“猝然要你们说事,确实难为你们了。今天便到这儿吧。你们回去可细加思索,三日后,再来我府上商议。”
四人忙连声应下,整理衣袍,当下便退出了雅间。符骞目送着他们出去,起身把临街的竹帘放下。
在他们叙话的时间里,街那边的石台上,原本还有□□声的几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像块烂肉似的被粗绳吊在木桩上,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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