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春龄他们进到客堂时,张大人仍在卧室穿衣。
甘熊一眼瞅见张觉,喉咙里发出一声刀石相摩般刺耳的低吼,就朝他扑去。
张觉大叫一声,绕客堂狂奔。
焦家兄弟一左一右拦住了甘熊,张觉却也在门口被韦春龄挡住。
韦春龄说:“信呢?交出来!”
甘熊不欲与焦家兄弟纠缠,他看出焦裕人打来的拳绵绵无力,便任他打在自己背上,他双手交叉抓住了焦禄人的脉门,一下子将他摔倒在地。焦禄人骂说:“王八羔子,你几时学会了苗家的蚩钳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枪响,张觉仰天跌倒。他至死圆睁双目,似不相信自己怎么就死了。
韦春龄知道孙中山的信若是交到张鸣岐手上,侯英廷只有死路一条。他一死,同盟会也就失去了一大强援。而看甘熊的反应,信多半在张觉手中,所以她当机立断,采取了最快速有效的法子,一枪击倒了敌人。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多想。张觉一倒下,她马上扑去搜他的身。
她刚揭开张觉的外衣,鼻中便闻到一股硫磺与酸液混合的味道,她本能觉出危险,尽了平生之力,飞速后退。
一颗黑色的火榴弹和一颗白色的水榴弹同时爆炸,火药共硫酸齐飞舞。
甘熊稍晚一步地拧断了焦家兄弟的四条手臂,他追出去看韦春龄,看到她远远退到了院子另一端的廊柱后,似乎无事。他松了口气,马上回来,接替韦春龄从张觉身上翻找信。
带韦春龄他们进来的人变生不测,已经躲开。枪声和暗器爆炸,却引来了宅中官兵注意。二十多个持枪清兵前后簇拥着张鸣岐来了。他们看到韦春龄面生,便拿枪顶着她一起进入客堂。
甘熊刚刚从张觉身上搜出信,就听身后机枪扳动声,一个宏亮的嗓门喊:“别动!就这样站起来!”
甘熊想把信撕了,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他近旁飞过,刚才那人喊:“再乱动,我一枪崩了你!”韦春龄的声音说:“甘熊,照大人说的做!”甘熊听到她说话,便暂时按捺不动。
张鸣岐在众人保护下,坐上了太师椅。
他的士兵们用枪指住他面前的五个人。这五人中,一人已死,两人受伤。
张鸣岐犹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所以格外敏感和愤怒,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匪党还在镇南关,我自己的行辕里倒先枪炮乱炸起来。你们这是都反了?”
焦裕人说:“大人,不是的。”
张鸣岐说:“哦,那是怎么回事?”
焦裕人说:“大人,小的们今日去侯统领处……”
韦春龄忽然打断他:“张伯伯,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侄啦?”张鸣岐有些意外,眯眼看了看她,觉得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韦春龄也不难为他,自报家门,“小侄姓韦,名景煊,家父曾称赞伯伯的书法,让小侄当面向伯伯讨过墨宝呢。”
张鸣岐“啊”了一声,恍悟之余,不禁又有几分慌张:“原来是景煊贤侄,你长这么大了。你怎么,怎么……”
韦春龄侃侃而谈:“我在将弁学堂念了几年书,家父又让我跟着侯统领来积累下实战经验,恰好遇到同盟会匪党扰乱镇南关,我便和侯统领一起来了。张伯伯,您是从哪里招来这三人的?”她说着指了指焦家兄弟和张觉。
死人无知无觉,活着的两人却微微变了脸色。
张鸣岐说:“这三人是赖督办推荐给我的,说他们原先在一个恶名远播的江洋大盗手下做事,人称什么‘金刚’,后来归顺了朝廷,求个出身。他们身手不错,所以我就收了。”
“张伯伯,您被赖督办坑了。”
“怎么?”
韦春龄对甘熊说:“你把信给大人看看。”甘熊一惊,下意识地抓紧了信。韦春龄以目催促了他一下,他才不甘不愿地将信呈给张鸣岐。
张鸣岐一边看信,韦春龄一边在旁解释:“这封信落款‘孙文’,是同盟会头子写给这三个人的。盗匪一家,他们早就暗通款曲,利用赖督办混入大人身边,再将我军的情报泄露给孙中山。今日,这三人借着赌骰子的名义,又不断向侯统领套话,被侯统领看出破绽,让我暗中观察他们。我偷听他们说话,这才知道他们是同盟会派来的奸细。他们倒也机灵,察觉到真相已被我们窥破,马上逃离了侯统领的行营。侯统领担心伯伯不知情,别遭了这三个小人暗算,所以派我和甘师傅来通报伯伯此事。想不到我们刚进来,就看到这三人大模大样地坐在这里,我们一时没忍住,才起了冲突。他们连火榴弹和水榴弹这样的凶残暗器也使了出来,看来是急于杀我们灭口,好继续坑害伯伯,令清军无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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