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一只长相普通的麻雀悄悄地飞进了客栈,藏在木梁上。外头挂着的花灯摇晃不止,发出陈旧的吱呀声,引得小二频频抱怨:“落雨的夜里也不得安生,莫不是哪来的小啾儿,又撞了我家客栈的花灯。”大堂中唯有小二与苍玦,一方嘀咕,一方却只是多付了几个铜板,要了些饭菜。可苍玦也不吃,只放在桌上凉着。神仙不需要吃饭,先前吃是因为他受了伤,需补充一点体能。但其实不吃也不打紧,是南栖非要给他喂。侧方是床榻,他洗漱一番后,和衣躺下。烛火在他抬手的时候熄灭,烛心微烫,冒出一缕白烟。窗外月色静谧,半钩嵌在空荡的夜空中。雨水洗涤过的地面干净,积水的塘子泛起涟漪。有花瓣飘落,荡起月色下的波光粼粼。而有一只小麻雀,十分不应景地出现,踮着脚落到了放着冷饭的桌上。一粒米,两粒米,三粒米……好吃到想啾啾地喊两声。但它忍住了。身后燃起一盏烛火,麻雀想说,不用,我看得见。再一回头,面无表情的苍玦正倚在床榻左侧的靠栏上,安静得让雀害怕。麻雀被米粒噎住,装作无事发生,挥起翅膀往留有缝隙的窗户飞去。苍玦稍挥衣袖,窗户顷刻间被关闭上了,发出轻微的“咚”。在麻雀耳中,绝对是轰隆巨响。它战战兢兢地转了个身,一口唾沫卡在喉咙里,终于咽下了噎着的那颗米粒。冷汗层层,快打湿他的羽毛了。苍玦起身走近,身有檀香,仔细品来,是浅淡的墨兰香。一个男人,一个征战多年的上仙,身有墨兰香未免女气。可偏偏在苍玦身上便好闻得很,比春日百花都要醉人,似是一身久经沙场的血腥味都被强行盖了下去。他带着这自生而有的体香,堪比一介书生雅客,温润如玉。但苍玦一伸手,指尖的茧,掌心的伤疤,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人,他并非安生长大的,手里自然也淌过不少三界生灵的血,绝不是什么安乐窝里出来的东西。他将麻雀握在手中,坚硬的骨骼箍紧了麻雀。麻雀啾啾地喊,一副搞不懂你在干什么的模样,胡乱挣扎。苍玦皱眉。麻雀:“啾啾啾!!!”苍玦手劲大,麻雀一口气没缓过来,头一歪,眼白朝上,没声了。苍玦坐下,松了手劲:“别装死。”麻雀没动,可怜的一小点儿,就那么躺在桌上。苍玦直接道:“还装?”他取来烛火,是要烤了麻雀的架势。麻雀倒抽一口气,醒过来,豆大的眸子蒙着雾气。苍玦一松手,它便踉跄几步掉到地面,化身为一个穿着绿衫的少年。缩着脖子,满是委屈,眼泪都挂在了睫毛上,仿佛是苍玦苛待了他一般。“你倒是聪明。”南栖隐藏了自己的内丹气息,变作一只普通的麻雀跟在他身后。怕被苍玦发现,他还唤了其余麻雀做掩护。若是只大妖怪还好找些,这些小妖怪本就修为不深,藏了内丹就同普通鸟兽一般。其间,苍玦抓错过两只麻雀。都是南栖的帮手。苍玦本就烦心事多,内里恼火着,这麻雀正是撞上了火堆。但也是苍玦耐得住,心想南栖年幼,跟个一会儿,觉得腻味了便不跟了。谁想到南栖一路跟到了镇上,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无奈,苍玦选了一处客栈,破天荒地留了宿,用了这一招把南栖引了出来。南栖起身拍拍自己的屁股,往后挪了几步,心虚道:“小鱼干吃完了,我很饿……”苍玦沉了口气。南栖咬唇,站着的身影带着拘谨,被人抓包后更是有点难为情。他见苍玦神色不大好,上前主动去拉苍玦的衣角,像是在讨他的原谅。他就像个孩子,不懂事:“你走得太快,我好几次都险些跟丢了,又累又饿。”苍玦生气归生气,却念着南栖在长沂峰中对自己聒噪的照顾,没有下了狠心赶他,反而转了语气,温和下几分来:“凤凰羽毛带了吗?”“带了。”南栖说,“人参精叮嘱过我,让我自小贴身带着,我也很是喜欢的。”苍玦轻点下巴:“嗯,今日更深露重,不宜启程。明日我便回去,不要再跟着我。”南栖窘迫,方才现身就要被赶回去,真真是丢脸。他松了手,睫毛上的泪珠可算是掉下来了,倒也不是哭:“我想跟着你。”“你跟着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做的!”苍玦实在是无语,冷冷地瞧着他。“你这处,我还有恩情没有报完。”苍玦不以为然:“你救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我们之间,没什么亏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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