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听在耳中,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宫中过得久了,竟也快要忘了外头的世道是有多么荒唐而艰难。
当年倘若不是遭了灾,实在吃不上一口饭了,谁家会把五、六岁大的男孩子卖进宫里做了阉人呢!
殷长阑坐在桌案后头,搭着手望着地中的匍匐的侍卫,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但近身服侍了他这些日子的李盈,也能在他微微敛起的目光中,猜测出他正压着什么情绪。
于存说完了这一席话,殷长阑没有接,屋中就有了短暂的一段沉默。
侍卫有些尴尬,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李盈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于存得了暗示,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又道:“属下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在乡中等死,就冒险上了京,正赶上禁卫军的遴选,属下尚有一把子气力,就这样侥天之幸,被抽选进了龙禁卫中。”
在家乡熬下去,也是做了世代翻不得身的军户。
可是世间却不是人人都有他这等勇气和决意。
李盈这时再看他,倒有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殷长阑也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道:“如此说来,你在宫中,处境只怕也不算得很好。”
于存面有赧色,道:“属下是个粗人,也没有什么旁的技艺,不过应卯当差罢了。万岁登基之后,满公公跟着您进了宫,因着一句乡音认了邻村的交情,满公公因此对属下多有照拂……才有了今日之事。”
说到最后,更有些黯然。
殷长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于存得了鼓励,就将那日陈满来见他的情景,事无巨细都一一地说了,声调都微微有些哽咽,道:“属下一时的糊涂,记得人情却忘了君恩,还望陛下责罚于属下。”
他说得十分的恳切,殷长阑心里有了谱,就轻轻地揭过了这件事,道:“功则赏,过则罚,俱有《大齐律》为凭。你在围场中护驾有功,虽然一时办了错事,却能悬崖勒马、及时醒悟,又能戴罪立功,朕心深慰。”
他抬碗向砚上洒了一点水,探过手去捏住了墨条,细细的摩擦声传进于存的耳朵里。
侍卫听见皇帝慢悠悠地道:“如今日之事,值守的侍卫竟能露出这般大的一个漏洞来,可见这龙禁卫倘若这么放纵下去,过上三年五载,竟不知还是不是朕的龙禁卫了。”
于存这一霎福至心灵。
他猛地重新伏下身去,额头发了狠地磕在泥金的地砖上,沉声道:“属下愿为吾君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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