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坐不住了,拄着拐杖便要去门口迎接,老太太轻轻咳嗽一声,“那就赶紧请进来吧。”下人闻言,忙去门外迎接。不多时院里传来声响,众人齐齐往鹤鹿同春影壁后面看去。谢立青和冷氏走在前头,后面是谢荣,再后面是谢蓁和谢荨两个小姑娘。多年不见,谢立青被青州的风土磨砺得愈发成熟,比九年前黑了壮了,却也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旁边的冷氏反而没什么变化,这是上天对一个女人最好的赏赐,三十几岁的妇人,看起来仍像二十几岁的姑娘。朱唇皓齿,肤白若雪,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保养的,难怪谢立青对她爱不释手。这一家子都生了副好皮囊,父母齐整,儿女自然也很养眼。要说最惹眼的,还当数最后面披着白色绣牡丹纹狐狸毛斗篷的谢蓁。她唇边挂着浅笑,漫不经心地往前方看去,鹅蛋脸在融融日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身边的谢荨跟她说了一句话,她低头一笑,那一瞬间,周围似乎有花开的声音。她从小就笑容甜美,无论你再怎么生气,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就什么脾气都没了。这种美是与生俱来的财富,旁人模仿不来,只能艳羡而已。其实谢荨没说什么好笑的话,她只是问了句:“这是哪啊?”她三岁时离开京城,对这里早已没什么印象,更别提记住定国公府了。这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虽然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但还是比不上青州那方小小的府邸。青州的家小是小,但更像一个家。谢蓁偏头看她,捏捏她水嫩的脸颊:“笨阿荨,这里是国公府。”谢荨不知道国公府是哪里,她听冷氏说过,他们在京城还有一个家,里面住着祖父祖母,以及一干叔伯婶娘。她抬眼看去,果见正堂里坐了许多人,所有人的眼光都往他们这边看来,她天生胆小,不动声响地躲到谢蓁后头。谢蓁反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了句:“别怕,他们不会吃人。”谢荨尚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是谢蓁却知道得清楚。她离开时五岁,寻常孩子早就忘了这时候的事,偏她记得清清楚楚。大抵是那时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想忘都忘不了。正想着,人已到了正堂。众人呼啦啦站起来迎接,国公爷感慨万千道:“可算是回来了,在青州的这几年过得可好?”谢立青恭敬地弯腰,向二人行了个礼,“一切安好,劳父亲挂心。”国公爷又问了些青州的情况,这才作罢。他看向后头的孙儿,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谢荣,“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谢荣行礼叫一声祖父祖母。再看俩孙女,一个浅笑盈盈,一个怯懦娇憨,都是一等一标致的美人儿。他的目光停留在谢蓁脸上,着实震惊了好大一会儿。小时候看不出来,如今长大了,益发像当初的谭姨娘。谭姨娘是谢立青的生母,原本是小作坊家的女儿,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一日国公爷打马路过,看到她从门口出来,登时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后来定国公把她纳入府中,做了姨娘。可惜红颜薄命,她生下谢立青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时至今日,国公爷都对她心怀愧疚,每常想起,总要怀念一阵子。倒从未想过,这个小孙女儿跟她生得如此像。老太爷想起以前,无数思绪翻涌而至,说话很慢:“好,好……这是阿蓁和阿荨吧,这些年没见,还记得祖父么?”谢蓁水眸一弯,脆生生地叫道:“祖父!”老太爷高兴地应了一声。她说:“当然记得呀,我当年弄坏了祖父养的花,祖父把我训了好大一顿。”小孩子都这样,你对她好的时候她未必记得,但凡你一教训她,她就深深地记在心上。老太爷对谢蓁是最疼爱的,这小丫头能把你惹得火冒三丈,也能在下一刻把你哄得眉开眼笑,这就是一种本事,让人又爱又恨。定国公哈哈大笑,宠溺不言而喻:“你这丫头片子,竟还在怨祖父不成?那是要送给太后的姚黄魏紫,你把它弄坏了,让祖父怎么跟宫里交代?”她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嘛。”爷孙俩还跟多年前一样,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若不是老太太发话,估计他们还会旁若无人地说下去。老太太让他们一家五口坐下说话,谢立青坐在大爷谢立松下方,冷氏坐在对面,左右两边分别是大夫人许氏和三夫人吴氏。许氏穿一件杏色缂丝短袄,下系一条姜黄琮裙,头戴珠翠,双脸用簪花粉抹得腻白,然而与冷氏一比,立刻相形见绌。她朝冷氏微微一笑,叫一声弟妹,便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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