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边有当年安王妃身边的侍婢,还有外头跑腿的小厮,还有几个是老安王萧从瑜的听差,甚至连当年安王妃看过的郎中也一并请了来,在阮文江的引导下开始一点点地将话吐出来。
“当年我是替王妃跑腿的,好几次请郎中都是我,来回的路上听郎中说过,能保住大人已是不易,孩子连想都别想了。”
“那一阵安王不大上朝,经常领着我去求神拜佛,他本不是信佛之人,竟能那么虔诚,跪在佛祖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我在殿外守着,听他说什么‘内子无辜,孩子无辜’的。”
“好几次都是我去给王妃看的,当时连产婆都预先找好了,可一摸脉像哪还用得着产婆啊,我照实说了,还挨了安王好一顿骂,后来没找过我了。”
随着供述殿内一时冷寂,默不作声地看向兰茵。阮文江内心漾过一抹得意,将太医院的脉案呈上,白纸黑字,还有当时的太医落款,写着‘气血两亏,损敝中辅’。
听到此处,众臣心里已开始嘀咕:若是当年安王妃真的小产,不曾生下世子,那么如今的这位安王就是当年老安王从别处抱来的。欲意很明显,府中蓄养男丁就是为了袭爵……
康帝讲那些陈旧的纸笺翻阅过,抬头看向末座:“兰茵,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兰茵沉稳地离席,朝着康帝敛衽为礼,缓慢道:“当年之事发生时兰茵尚且年幼,许多事情也记不分明。不过,今日特将当年侍奉父母的老管家岑武带了过来,正等在殿外。岑武自父亲独自辟府居住时便侍奉左右,总领府中内务,好些事情也许他能说清楚。”
第11章
她的话音有着缎子般的绵软柔和,却又好像软缎中埋着根骨,自成筋脉,外柔内刚。御驾前娓娓而道,镇定自若,于细微间仿佛有消磨心中烦躁的魔力。
康帝听她口齿清晰,思路明确,点了点头,让人召岑武进来。
岑武年近五旬,眉目深邃,虽是下人却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目光不似一般仆从总飘忽着,看定了一处便沉下去,连带着整个人都稳稳当当的。
“老奴当年侍奉安王和王妃,亲眼见着王妃怀着世子何等辛苦,及至后来临盆生了一整天,才生下麟儿,就是今日的安王殿下,怎得会有人说安王不是老主子所出?这也太荒谬了。”
兰茵已经康帝允许回了坐席,弯身坐下,缁缎如水般细腻柔软,顺着绣榻铺陈在身侧。
阮文江正要说什么,姬孙氏却先急了起来:“你这老头怎么睁眼说瞎话,当年王妃将要生产时我亲耳听我女儿说,王妃这一胎是保不住的。”
高兆真厉声叱道:“放肆,圣驾面前由得你多嘴?”
姬孙氏噤声,怯怯地退到一边。
岑武却微睁大了眼,神色一敛,很是诧异:“你说什么?当年亲耳听姬氏说?这怎么可能?”
兰茵端坐在旁,淡然问:“为何不可能,岑管家你说详细些。”
岑武对着康帝躬身大拜:“陛下,当年长安中盛行鼠疫,安王殿下举家去锦邑别苑避疾,关闭府门,严谨府中之人与外人接触。即便后来安王妃身子不爽派人去外面请过郎中,那也是慎之又慎。断不可能允许外面来的府中人亲眷入府探望,也不可能允许王妃近前侍奉的婢女随意出府,这万一染了病回来可怎么办?”
姬孙氏立时像被戳了死穴,脸色瞬时晦暗,透出些心虚,避开岑武炯炯的视线,低下了头。
祁长陵冷眼看着,见情势急转直下,又向阮文江使了个眼色。
阮文江立马指着其余的证人,“那他们呢,他们在过去几年不曾有任何交往,而说出来的话却都严丝吻合,还有太医院的脉案,总不会是假的吧?”
岑武一一看过那些王府旧仆,仿佛痛心疾首,叹道:“老主人待我们都不薄,你们为何要砌词诬告?”
那些人中有胆子大的,站出来反驳:“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凭什么说是诬告?”
朝臣们议论纷纷,像是也揣摩不透谁说的是真话,这肃静端庄的议事殿一时像车马喧阗的闹市,沸沸扬扬,难以止息。
康帝大怒,冷声道:“都给朕闭嘴。”
殿中一下静谧死寂,众臣面面相觑,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只剩更漏里流沙陷落的声音低徊而均匀的响着。
兰茵倏然抬头,静声道:“陛下,当年侍奉母亲的下人不止这几个,谅这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不如再多召几个人来问明白。还有……”她掠过御案,道:“既然太医院的脉案已在此,不如干脆将太医也召来问问,母亲当年病情如何他们应该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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