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们剧团原本就财力微薄,现在又一套茶碗差一点点就夭折在某人手里。
那双阴郁得能拧出水的眸子里此刻还深镌着另一种被勾起又被凶狠抑下的情绪,唐亦颧骨咬得紧绷,眉眼凌厉得刀刃似的。
他停了好几秒,声线低哑:“她唱的这段是什么?”
安生不敢得罪他,低着头有问有答:“《牡丹亭》里《惊梦》那一折的第一阙曲牌,叫《山坡羊》。”
“是讲什么。”
“深闺小姐杜丽娘偷偷出来,游园伤情,做春梦前的一段抒情。”
“――”
夹门内一瞬死寂。仿佛这片小空间里有一根无形的弦儿突然绷紧,另一头挂着万钧之力;这根弦儿要是断了,那就是泰山顷刻崩于前的大灾难。
安生吓得气都不敢喘。
可他屏息几秒,却等到那人突然哑声笑起来,尽管那笑里咬牙切齿的:“春梦啊,难怪。”
难怪叫他恨不得撕了台下那些人的眼,再冲上台去把人掳进怀里遮好、打横抱走,最好回去就关进个黑屋子里一眼都不让外人再瞧见。
“……?”
安生又惶然又茫然。
《牡丹亭》里一场唱了四百年的春梦,哪里得罪这人了?就算他生气,也该去找汤显祖啊。
可惜汤显祖不在。
安生在。
所以疯子的矛头转向他,那双漆黑眸子里这次濯的大概是冰水,一个眼神都凉的透骨:“她春梦梦见的是谁?”
安生挤出僵硬的笑:“台、台上被睡梦神引上来的那个。”
唐亦回眸。
他视线里,台上有个红衣服的花脸老头,显然就是安生口中的睡梦神。跟在他手里一张“日”一张“月”的牌子勾引下,一个扶着根柳枝的书生模样的人缓缓走上来。
安生小心翼翼地解释:“男为阳女为阴,所以月引男,日引女,睡梦神就把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梦里引到这一处来了。”
“引来做什么?”唐亦眼沉。
“做,做……”
四百年《牡丹亭》,没有对这折戏不熟的闺门旦,但安生毕竟年纪小脸皮薄,台上唱归台上唱,台下叫他说,他就怎么也不好意思说了。
倒也不用他说。
昆曲词本文雅,字眼常叫人难懂,但这会儿那小生眉来眼去的,伸手去牵起杜丽娘的手腕,嘴里念的不是一般通俗直白――
[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h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注)
“咔嚓。”
可怜那套茶碗,到底没能在唐亦手底下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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