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饿,特别饿,十有八九是饿醒的。周围有光亮,做起来看见是屋子另一半光地上升了一火盆,只是火很小,微微发着光,围坐着三人看来是守夜的,另三人就挤睡在身边,包括陈靖元。林晟钰轻手轻脚起来,先到门口(只有简易搭成的门框,没有门)往外瞄了瞄,看见天边一道鱼肚白,原来天快亮了,这是睡了整个下午和大半个夜晚,这是一场绵长的好觉。回头也来到火盆跟前坐,一人随手递给他一个烤热的干饼,另有一人在火盆上吊着的罐子里舀了舀,一碗蔬菜汤递过来。林晟钰大喜,冲每个人笑笑默默致谢,接过来忙不迭地吃起来,真的是饿坏了,光睡,都有□□个时辰没有吃过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家都起了,晚起的三人吃了饼和剩下的蔬菜汤,林晟钰早已换回了囚服,一切就绪,众人很快就出发继续前往边境军营。一个时辰左右,但翻过一道颇高的山坡后,林晟钰一眼看见了远处壮阔的营地。这是西蜀驻军十万的主营地,规模不亚于一中等规模的城镇,巍峨绵长的城墙,包围着高矮不一、规整有续的营房,间隔着大大小小黄土压实的操练场。现在早练的时辰还没有结束,高亢雄壮的呼号声隐隐传来。
骑马跑完缓缓而下的山坡,也就到了军营门口,亮出太子手书的通关文书后,守卫直接派人接引到将军主帐。
“从京城到此地,整整二十六日才到,真悠闲啊,游山玩水那这是。”于彭海,于将军,十多年来镇守西陲要地,出身平常,也没有惊才绝艳的辉煌战绩,完全是一刀一枪努力拼命建立的功勋,获得提拔,现年过五旬,圆满地得到了驻军第一把手的位置,欣赏和自己一样踏实耿直后辈下属,对权贵特权向来是不屑一顾,不予苟同的。现一手捏着交接文书,面上的讥讽与不耐毫不掩饰。
“将军,这次的押解时限是三旬,请您核查。”陈靖元解释。进主账交割的是陈靖元,隔书案站在于将军面前,林晟钰进来后就被勒令跪在了角落。押解如果逾期,押解官有失职记录,可能被罚俸,但更惨的是囚犯,按规定将受刑戒。林晟钰低头不语,心里忐忑。
“哦。”于将军翻了翻交接文书,想是确认了三旬押解期的说明,也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到了我这里,那什么世子的身份就是个屁了。”
“老刘,来把人领走吧。”
“哎——”早就等在外头,估计是主管军奴的小军头麻溜地进来,应答了一声后,拽起林晟钰。迟疑了一下又把人放下,迟疑着往书案前凑了凑,小声询问:“将军,那个,几等?”
“谋逆之罪,还能几等?”于将军把盖印的交接文书地,目光冷冷地滑过低头的林晟钰,最后停驻在眉头紧皱的陈靖元脸上。
“哎,三等,自然是三等。”小军头一边说一边看将军不耐地挥了手,赶紧推搡着林晟钰飞快走了。
陈靖元侧头看着被带远的林晟钰,眼色暗沉。
“靖元,我求你,替我护着他!”曹显说出这句话时,陈靖元看见一双渐渐充血的眼睛和一只几乎捏碎降罪诏书的手,惊诧莫名——这个人,何曾如此慌乱脆弱过?自从相遇跟从后,三年来宫里宫外,面对多少腥风血雨、诡谲风云,至少有三次命悬一线,可曾见他皱过一次眉头?垮过一次脸?没有!而今,这个人红着眼求自己最交心的朋友、最得力的心腹离开,去保护另一个人!林晟钰,你可知,在太子的心里,你是怎样的分量?
把交接文书塞进怀中,陈靖元又摸出来一封书信,微躬身曾给于彭海。
“在下从太子之荐,久慕将军风骨,自请为将军马前卒,镇边卫国,望建功立业。”
“哦?”于彭海神色庄重起来,结果太子的荐书,细细看过,再看陈靖元时目光如炬。
“近两年早有听到传言,太子麾下,禁尉队队长手上功夫一流,折杀出手,全京城没几人可出其右。太子怎么舍得下?”
“不过是人各有志,强扭不甜罢了。在下一心在从军奔杀疆场,太子怜惜吾心。”
“将军可想近观折杀?”陈靖元轻轻解下插在背后绑带上的武器,两手一分,咔哒——把两截短棍合成一条,双手托着平举到于彭海面前。于彭海痴迷武技的事实几乎无人不晓,且也一直因在本朝现任将军中武技出众而自得,虽年事渐高,心气却也只升不落,拳脚功夫日日勤练不缀,趁手的武器巧了,是精铁长棍。陈靖元早就发现从进账开始,于彭海的目光时不时就凝注到折杀上,显然很是关注。
果然,于彭海毫不犹豫就接了折杀,也是两手一托,但在陈靖元撒手时,明显两手往下一沉才稳住。折杀比普通的铁棍略粗,不过要短一截,掂重量可见材料有些名堂。
“哈哈,年青人有些分量啊。”于彭海自认要舞动手上的折杀还是有些吃力的,眼前这人至少臂力不俗。
“既然你有心,乐意之至!若果真如传言武勇不防,我也承东宫之请,可以先锋官职相待于你。”
“先谢过将军厚爱!靖元自请军中摆擂自证。”于彭海郑重地一揖,微躬的身形锐利和不容藐视的倔强。
“好好好!我就喜欢这样的豪气。我给你这个机会。”于彭海拊掌一笑,“即时中军校场设车轮擂,由各先锋营推举强者应战。只是本军中先锋营将士习惯了刀口舔血的厮杀,练的是一刀杀敌的武技,比试着实凶险。”
“无妨,靖元斗胆,再请立生死状。”
“好!有胆气。败一人,允你一先锋营,若连败两人,第一先锋营就是你的。”于彭海拍案而起,直觉眼前人很投缘,爽快。
“再谢过将军!靖元尚有一不情之请。”陈靖元一直保持躬身作揖的姿态,“若元连败三人,请将军将刚刚的三等军奴改判为二等。”
“哦——”于彭海奇怪地看了看坚持不动的陈靖元,“你为了一凶犯搏命?听说太子曾经也在里城为质,这是太子的要求?”
“并非如此。太子与他的确有几分竹马之情,但谋逆乃滔天大罪,国法难容私情,发配充军的诏喻还是太子亲自裁定的。只是短短几日,靖元与这位小公子颇为投缘,更怜他虽身份尊贵,实孤苦无依,不愿见他如此凄惨下场。”
“算了,随你吧。别小看了老夫麾下,无端端送了性命。”于彭海沉吟了一会儿,也不再说什么。林晟钰顶个好出身是犯他的忌,但也没有非要致之于死的恨意。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林靖元的武技到底有多高超,一个军奴的死活也放不到心上。说一声跟来,带上陈靖元亲自上校场布置擂台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中军校场的演武台上,陈靖元依旧挺直地站在正中,额头上有一道轻伤,抹开的血迹糊了左半额,右胳膊上衣服划开一口子,血迹缓缓洇开。台下左侧一书案旁,李芝林拦住了准备往生死状上摁写得好很显然是不太能入了于彭海的心的,虽然军情、简报、通告文牒,……林林总总文书工作不能少了文士,但想在武夫领导武夫的格局下,想要获得多少尊重是不现实的。李芝林自诩军师,虽然也能参与战局讨论,但在于彭海一力降十会的指导思想下,他的想法终究只能困于纸上谈兵,在军中地位也是尴尬。现被赵小栓这个莽夫直愣愣地一吼,气得白面泛红,说不出话来。
“有你什么事,滚边呆着。”一只手扇了赵小栓的头,刚刚还横着的赵小栓一下蔫了,“宴哥,我——”“我什么,将军头里说了,就上三人。怎么?把人累死算赢?何况人家看起来也没多累,你上能赢个屁!”说话的人叫宴常冀,是第一先锋官,人到中年,身形还是保持修长矫健,功夫也是军营里公认一等一,听说有人摆擂,且关系自己的位置,自觉当仁不让,第一个应战,没想到不到二十回合就让人一铁棍扫下台了,被扫这一下真够呛,这腿估计要瘸上十天半个月。好在跌份不是独个儿,接下来一营二营先锋官也是三两下就被人轻轻松松轰下来了,仅仅是在人家额头点了一矛尖尖,胳膊上轻划到一刀,自个儿却躺在擂台根起不来,都是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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