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拔了匕首的外鞘,往地上一扔。他右手执匕,左手三两下把身上衣衫扯下。心口那取血后的疤痕赫然显露出来。
云孤雁冷然逼视着他:“怎么,想要剜肉去疤?”
阿苦摇摇头,居然很正经地反驳道:“那不成,剜肉还是在心口,有心人一想便知……”
就在少年将刃锋抵在自己左肩之时,关木衍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老人脸色青白,疯了似的猛地扑上来想抢那匕首,却已经晚了。
阿苦毫无犹豫地落匕,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器撕裂皮肉之声,瞬间在这间不大的木屋内响彻。
云孤雁瞳孔轻微地一缩。
……自左肩,至右腹。
皮肉翻卷,血流如注。这一道伤口,仿佛要硬生生把少年瘦弱的身子劈成两半。
匕首脱手,叮咚坠地。阿苦摇晃了一下,急促地喘息,这一个多月好容易恢复的几丝血色顿时从脸上褪了个干干净净。
而在这样长的伤痕之下,心口那一点针疤早已被彻底地掩盖下去。
阿苦吃力地抬起头,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伸手去推云孤雁三人,口中颤抖道:“教主……您出去,先出去,我……我还……可以证明……给您看。”
云孤雁本就站在门口附近,一时晃神之下,竟真被阿苦推搡得倒退了几步。他和温环、关木衍都被推出了木屋外,很快阿苦也出来了。
少年前胸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左手拿着一瓶油,右手却是一捆已经点了火的柴木,正燃燃吐着赤焰。
其实阿苦还是有些惋惜的……本来,他还想着,如果自己熬过了这一遭,就用这柴烧火,用这油烧菜,做一桌好吃的给他的少主赔罪。
他瞒着少主这样不要命地犯险,少主一定很生气又很难过;不过幸好,少主知他损了心脉,定然也会很心疼又很心软,他好好儿道个歉讨个饶,以后和少主好好过。
本来他还想着,他和少主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能一起好好过。
一声碎裂的脆响。
那瓶油被阿苦用力砸上了木屋的屋檐,透明的油液一下子淌开来。他又将右臂一扬,火把也被甩了上去。
烈焰遇木,本就易燃。
更何况这么些油铺在上面。
今日还有些山风。
那间小木屋,顿时火光四爆,轰然燃烧了起来。
晨风(4)
那精致秀丽的木屋,顿时被烈火吞没。烟浓了起来,很快崩裂声便此起彼伏。
云层重了,天顶不知何时灰暗了下来。阿苦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火,热浪般的风吹乱少年的黑发,赤焰在他眼底纷飞。
他眼睁睁看着最喜爱的那间木屋变得焦黑丑陋。火舌舔上屋后的一枝桃花树杈,那株桃树也着了火,娇艳的桃花、翠绿的桃叶,均化为焦黑卷曲的灰烬。然后是旁边的四株,再十余株,火势蔓延,直至这一片桃林都无法幸免于难。
除了众人所站的木屋前那片空地,四周都在噼里啪啦地燃烧,天地间都是火焰的红光。一声巨响,木屋的房梁终于承受不住,哗然从垮塌。
阿苦面无表情。他心没有悲伤,如死了一样平静。
如今他终于什么也没有了。放弃了自由之身,放弃了端木的姓氏和世家公子的身份,令人羡艳的医道天赋被他荒废,取血使他损了心脉折了根基,肯护着他的云长流遗忘了他,连最后这片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也被他亲烧了……
他什么都不剩了,仿佛把自己也给烧毁在火里了,骨子里天生的那股骄傲被折了个零八落。不知是因为呛人的浓烟还是失血过多与体力不支,阿苦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又开始模糊,神识一点点飘远。
忽然一滴清凉从他脸颊上滑落。
不是泪,他没有哭。
下雨了。
这是阿苦最后的一个意识。
然后他便彻底什么也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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