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兄妹与陆少卿到禅房前去打点,而她却略带坚持的随庙中僧人先去拜佛。庙堂幽静,清风穿梭其中,她顿住脚步,然后进得堂内,燃香之后,持秉而跪,望着观音佛像,闭目久久,俯身叩拜。她起身后,双掌合拢,对一旁的白须方丈恭敬颔首礼拜。“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今又得见,施主有礼了。”方丈言道,语意里却是曾见过她。她摇首,尴尬地笑了笑,面露迷惑,在记忆里仔细寻索,却丝毫找不出关于这位方丈老者的记忆。“方丈,别来无恙。”身后声起,她并未转身。“阿弥陀佛,陆施主,有礼了。”陆少卿进堂,进香拜佛后,转身望她一眼,沉声道,“方丈错认了,这位施主并不是当年人。”闻言,她一悸。她与那个人,真的,如此想象么……方丈默默端详于她,片刻,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对她道,“施主莫怪,是老衲眼神昏花了。”她淡淡一笑,颔首静默,望向陆少卿时,不由一怔。他对她微微笑着,眼神中却染上些许凄惶和悲伤,仿若那夜,他突兀的上前拉住她时的伤措目光……深山静夜。枕边的男人已入深眠,她听着他微起的鼾声和夜晚山中鸟兽的鸣啼,内心沉落,一天下来,也是疲倦,却难以入眠。她认床,就像是某种隐疾,每换一张床,她总要适应很久,才能安心适眠。蓦地,耳边缓缓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笛声,侧耳聆听久久,却莫名只觉伤感。如泣如诉,悠远悲戚,仿若一个人的哭声。睡意越发消失殆尽,心下隐了无觉的空落。她轻轻地为身边人盖回半落的被子,望着他略带稚气的睡颜,微微浮起了嘴角,须臾,她起身下床,披了绒衣,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走出禅房。笛声起落婉转,徐然起伏,引人心魂。她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脚步轻缓而迟疑。山中月色清冷皎然,遍洒倾城,月影横斜,照人孤寂。绕过落落的几座禅房,她并未走多远,便寻到了笛声的源头,抬眸望去,只见一白衣人立于檐梁之上,迎着高空明月,秉笛吹奏,被拉的很长的影子,却是说不出的孤独寂寥。原来,是他……她眉心微拢,停住了脚步。她想起午时佛堂,他注视自己时的迷离和恍惚,又带着些许失态和难以隐藏痛错……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许是一个深重的位置吧。谁的过往能没有故事,谁的心中能没有伤憾,更何况是陆少卿,这样一个潇洒到几乎神秘的男子。笛音悠扬却是苍凉呜咽,人在高处,却是不胜寒寂……她心中轻叹,转身欲离去。“弟妹,请留步。”隔远而来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番夜里特别清晰。她一怔,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瞬间,在她怔忡之际,陆少卿已飞身而落,来到她面前。她低了头,一时有些局促。“陆某并非有意扰人清眠。”陆少卿相望与她。她稍稍抬眸,摇了摇头。他落落一笑,却不无黯然的继续道,“在弟妹面前,陆某总是一再的唐突了。”她抿唇敛首,僵僵地扯了嘴角。“两年前,我也曾与一个人来过这里。”他眉目间平添了一丝飘忽,恍若蓦然沉陷在回忆之中。所以,方丈才错认于她。果真,如此之象么……“那人是我至亲至爱的女子”。闻言,她一悸,仰首望向他,却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陆少卿侧身,凝望空中明月,眼神中透着落寞伤怀,“她叫芸儿,与弟妹的样貌极为肖似。”第一次见到她,他几乎就以为,芸儿还活着,可是神宇之间,她们是不一样的气韵。她不由退却一步,秀眉紧蹙。“陆某并无恶意。”陆少卿转过身,眸中是不容忽视地诚挚恳切。她微微颔首,她知道,她也不是那个意思。“也许,是我太思念她……”以至于,因一张相似的脸庞而恍惚着,心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莫名的牵挂。她目露惑色,他为何这么说,他与那个名叫芸儿的女子,天涯相隔,还是……“她已不在了。”他的手在背后紧握成拳,脸上的痛悸令人不忍。阴阳相隔么……“是我负了她……”他眉目间的阴霾无声扩散,这五个字,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他心底深埋的思念和悔恨,忽地决堤而至,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的眼眶竟是微微的泛红了。她不知心中交叠着何种情绪,的确因他的情殇生了丝丝怜悯,却也知身为女子,最怕的便是辜负,不论是身不由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的隐瞒……片刻,陆少卿深抑一口气,“弟妹,天色已晚,你回房吧,师弟若是醒了,见你不在,定会着慌。”她点头频身,犹望他一眼,又缓缓低下,转身而去。……她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消失,她终究不是她……他转过身,望向拐角处的一抹黑影,“师弟,出来吧。”果然,只见司徒宇由暗及明,步步逼近,神色复杂而阴沉,黑瞳冷光寒射,陆少卿涩然笑了笑,这个一直视他为亲兄弟的青年,纵使心性骄傲,对他却都是亲热诚恳,从来都没有以如此的表情面对过他……师弟对那女子的情意……“要和为兄过过招么?”陆少卿笑问,眸光却是凛冽起来。司徒宇气息一措,拳已无声攥紧,“我竟不知师兄还有那样一位故人。”方才他醒来,却不见方若慈,于是起身出门寻找,却不曾想,听到刚刚师兄的一席话。陆少卿眉心浮起皱结,但并无言应。“但是,若慈是我的妻子。”是他心爱之人,他不允许有人对她有丝毫的觊觎,纵使是他敬爱的师兄也不例外。却见陆少卿似是自嘲一笑,正了正神色道,“我知她是你的妻子,更明白她也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师弟无需庸人自扰。”“师兄,司徒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但你是我最敬重的人。”久久,司徒宇只说了这一句,却隐着些许警示的意味,他相信师兄的为人,但男人有时比女人来得还要敏感,师兄面对若慈时,视线里的异样他并非无觉,但也未曾深想,方才听到的种种,却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也让他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的愤懑和不安。“你我师兄弟之间,以往毫无嫌隙,以后,也不会有。”目光交汇中,有火光,也有真切。片刻,陆少卿一顿,右掌搭落在司徒宇肩头,“我只有一言:女子的心,晶莹也脆弱,伤不得,师弟,切记惜取眼前人。”司徒宇的剑眉纠蹙,却终是点了点头。翌日清晨,他们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她并不知昨夜其后种种,静望着路边红枫,莫名平添一分感伤。她身边的丈夫,……不远处的男子,……还有她心底深藏的那抹孤影……一个情字,百转千回。情若无依平地波澜冬天,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不觉间,立冬已过,再几天,就是小雪了。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了,即便是午后暖阳,风中也夹杂着丝丝寒凛。枫山一行后,已过三日。“夫人,少爷为您和小姐添置的冬衣已经送来了。”闻声,她抬首望去,却见是周和。她先是稍讶,随即起身走了过去。周和现在已不是她身边的贴身侍仆,上次他因带她出门而险些被司徒宇辞工,最后虽在她与晴儿的坚持下被留了下来,却被遣到柴房去做些最粗累的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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