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在流水眉间一点,“所以,年少轻狂未必不可取,妄自菲薄却万万不能。”流水抓了他手,欢喜道:“你是同意了?”花落道:“你这都磨刀霍霍了,我若不陪你把这双人剑法磨出来,怕是不得安宁。”两个人一本剑谱一本剑谱细细琢磨,低声商讨,偶尔起身比划比划,有时拿出笔墨在纸上记上一笔。月落日升,日升月落,废寝忘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同画小苍山四季山景的那些日子,快乐得不知疲倦。紫萝再来送饭时,二人窝在榻上睡得正酣。她放轻了脚步退出去,也把落红的秦英英挡在了门外。秦英英小声道:“二位公子还是不得空闲?”紫萝道:“又熬了七日七夜,饭也没吃几口,刚睡着,且让他们歇会儿吧。天塌不下来。”秦英英低叹,“野望正是多事之秋,姐姐已经飞鸽催了三次,也不知何事非要流水公子去不可。”紫萝道:“之前流水公子既已说了不妨事,我们且稍安勿躁吧。”程薇薇见二人嘀嘀咕咕说话,把张大的嗓子收了声,低低道:“藏凤阁那位不知抽了什么风,在摘星楼门口哭哭啼啼。我让人看着,过来禀报公子。这是不得空?”“得空得空!”流水兴致蓬蓬打开门,蓬头垢面不自知,“在哪儿来着,我正好去会会她。”程薇薇掩口,脸微微泛红。明明很低了嗓音在说话,还是让他听见了,这是气息没把稳?作为采薇的管事,可太丢人了。紫萝见她不言语,道:“回公子,在摘星楼,之前白冰城主住的地方。”他迈步就要走,花落一手把他拉了进去关了门,“流水大侠,你且照照镜子,这样子出去你大侠的名声不要了!”不待流水笑嘻嘻开口,他道:“紫萝,打盆水进来。”流水道:“方才已经出去让她们都看见了,怕是保不住。唉,我去换身衣裳。”花落也半月不曾用心梳洗,此时自己闻一下都颇觉嫌弃,拉了他,“你别去换衣服,直接去后殿的寒冰泉沐浴吧!”他又朝门口道:“不必打水来了。”紫萝端着一盆水很想摸摸自己的耳朵,朝门口二位完全不明真相的姑娘挤挤眼,“走吧。”流水哇啦啦直叫,想逃,“为什么?天都凉了,我不想洗,我又没有走火入魔!”“一口气琢磨了半个月,离走火入魔不远了。”他把人推进去,“别动!再动我就动手了!”流水看了一眼直冒寒气的寒冰泉,浑身直哆嗦。再看了一眼花落眼角眉梢那不怀好意的笑,咬咬牙,扑通一声直接跳到了泉水里。红绡殿左侧临着穿城而过的烟水河,背靠高耸入云的寒山。寒山常年冰雪不融,红绡殿夏日也清清凉凉。整个后殿占了半山腰的寒冰泉,此时寒气阵阵冒出,雾气比小苍山白云聚会的时候还要浓,流水不得不运功御寒。花落从容脱了衣衫,慢慢走进云遮雾绕的寒冰泉中,如闲庭漫步。流水心下十分佩服,但牙关紧咬,生怕一说话就哆嗦。花落道:“寒冰泉能凝神静心,你且放松点,在这里养养神。”流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一个劲儿摇头,草草捧水洗脸,随意搓了搓身上就要爬上去。花落眼疾手快抓了他衣裳把他拽了回来。他只长发披散腰间背上,其余一丝也无。流水半眯了眼,道:“我洗干净了,你慢慢泡,我去会会凤前辈。”花落道:“你去会她也不在这里会我?”流水忙道:“不是!我去找她试试剑法!”花落依旧拽着他的衣裳,慢条斯理道:“不急。”流水道:“花落,你且放开我,我不跑,我换身衣裳在前殿等你。”花落不逗他了,“你去把我的衣裳拿过来,我这样不便出去。”流水点头,扑腾手脚朝岸上爬。摘星楼前,凤小曼对着紧掩的门扉,完全没有哭哭啼啼的模样,“白冰,我好言好语说遍,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你这摘星楼。”花落慢悠悠道:“凤前辈,我师父他不在这里,你放火也烧不了这摘星阁,何苦白费力气。”凤小曼冷笑,“我追了他一路,看见他进去的,我一直在这里盯着,蚊虫都没飞出来一个,他如何不在?”花落挑眉,“哦?师父他在?唉,太好了。”他抬头朝摘星楼上望了一眼,道:“凤前辈,你若答应晚辈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把师父请出来,如何?”凤小曼道:“野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花样?”花落道:“对你半点为难也没有,只需用软剑与我二人比上一场,让师父看看你多年的苦心,也好动一番恻隐之心。”凤小曼心下有几分动容,嘴角勾笑,“你想破我的剑?”花落道:“不敢。”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敢保证的是,你用全力与我二人比上一场,师父必会见你。”凤小曼哪还管什么花样不花样,道:“狂妄小子,不过半月就想破了我从未示人的剑法,不让你吃吃苦头,且不知天高地厚!”她手腕还缠着白纱,抽出软剑来行动间却缥缈若云,十分漂亮。不似要比剑,更像是要跳一支舞。花落与流水对望一眼,落红白心双双出鞘,齐齐与那花舞游丝缠斗。软剑百炼钢化绕指柔,落红剑和白心剑却都不能以刚克柔,花落便在每一寸间化散其柔力,流水只借力一推,把刚给凤小曼还回去,借了那柔,指间发力,横刺成疾风,斜断如骤雨,暴裂如山河滚滚,把软剑硬生生逼成了一条直线,寸寸碎落。凤小曼大惊,“怎么可能!”“哈哈!好小子!”白冰站在摘星楼上,黑衣烈烈,黑面如烟云滚滚,“这是你半月之功?”花落收剑拱手,“徒儿拜见师父。”他指了流水,“这是徒儿与流水一同想出来的,尚且粗陋,师父莫怪。”白冰哈哈大笑:“好!十几日能如此已属不易。暴裂之气太盛,为师观你二人均非性子暴裂之人,若只为对付这一把软剑,必难长久,不值当,再好好下一番苦工想想。”花落道:“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白冰就站在高楼之下,一直吵吵嚷嚷的凤小曼断了剑却似哑了声,面色惨白,只紧闭了双唇不说话。流水道:“拜见白前辈。晚辈与花落正在创一套双人剑法,今日这一场是专给凤前辈准备的,眼下看来,以后再也用不着了。多谢前辈提点。”白冰自始至终也没看凤小曼一眼,听流水说话,笑哈哈道:“我只道我那野小子狂妄,不想他相交之人亦是如此秉性,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呀!”花落道:“师父,流水有事要离开下锦城,你今日既回来了,徒儿便斗胆偷懒几天,和流水一同出门,把这套剑法好好琢磨琢磨,下次再让师父指点。”白冰宽袍大袖一挥,道:“师父今日高兴,准了!”花落拉了流水便跑,“多谢师父!”流水边跑边道:“你师父刚回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花落道:“我师父十分任性,一刻钟可以改不下二十个主意。他一向不爱操心,此番高兴顺口应了下来,等他高兴劲儿过了,若我还在下锦城,他一声不吭就得跑,所以我们跑得越快越好!”流水当即理会其中关键,脚下运风,直接拉了花落施展轻功回了红绡殿。二人匆匆收拾一番,朝紫萝嘱咐了几句,快马加鞭出了下锦城。流水道:“你这不像是偷懒,倒像是逃难。”花落回头看了一眼,“野望风声紧,让我师父去应对,我和你且忙里偷闲,四处看看。”流水道:“我们今日破了凤前辈的剑法,断了她的软剑,她会不会不罢休就此在下锦城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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