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陆二的胸膛,“给了别人。”被他这一戳,陆二下意识捂了胸,衣服骨肉下,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着。敖珂收回手指,站起来去撬锅盖:“我下午听你父亲跟王家谈话的意思,她应该生来是做地基用的。”锅盖放一边,手指撩了些已经发烫的水搓洗了黏腻。陆二拿着火钳捅了捅灶膛,脸被柴火熏得发烫:“王家?”洗净手盖回锅盖,敖珂又蹲了回来:“一群姓王的,”举着湿漉漉的手在火边烤,想想添了句,“大多不是什么好人。”知道的真多。陆二问他地基是什么。敖珂告诉他,是:“用人或者精怪填阵成脉,成一方风水,”一顿又说,“有时候也会出现用大妖的,像那只戚鸟。”灶膛里的火熊熊烧着,陆二终于停了手,抽出火钳,偏过头去看这人,素的眉红的唇,五官俊朗身板端正,怎么看都是个正派人物。从额头看到鼻尖,从鼻尖看到眼底,终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迎着敖珂的目光,手中火钳尾尖通红,“你到这里来,真的是个巧合吗?”30敖珂也看他,眨了下眼又往下看去,他睫毛直,在目光垂落的时候于眼尾盖成阴翳,他就着这块阴翳看了看火钳,然后抬眼,没了遮盖,映着火光红霞,这双眼便又是风光月霁,“是巧合,”弯了眉睫,他对陆二笑笑:“我只是想找个薄弱的阵眼养伤,没想会遇到你。”意思是来老宅确实有目的,巧的是他倆选了同一个院。怪不得刚来的时候天天沉缸底,还以为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呢。执着火钳,陆二思量着要不要给旁边人来倆火辣辣的窟窿,却又想着不一定打得过,加上这人一身皮肉衣裳还是自己供养的,捅了自己也得肉痛,最后只得钳子往地上一杵,算了,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哪知敖珂摇头:“我不走。”转头间细长的发丝长絮一样铺了小半个肩,一经晃动又滑落成一束。陆二疑惑:“伤还没好?”如今都能赤脚走几里地了,怎么看都不像还有伤在身。敖珂又摇头,“好了。”那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下蛋吗?陆二不解。敖珂仍是笑眯眯地,他眼长,眼角下折眼尾上挑,笑起来是道顺畅的弧线,终于说了实话:“我没地方去。”31他说他也有位兄长,但是,“他嫌我碍眼,我嫌他命长。”于是他就帮着把命缩短些,“只是没想到他命长还硬,他活着,我就回不去了。”他轻描淡写把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过程寥寥带过。然而尽管只言片语,也让人觉察出残忍,并深刻明白这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作为一个跟大哥架都没吵过一回的乖弟弟,陆二听得目瞪口呆,啧舌,回过神来又觉得就敖珂这样好养听话,给个缸都能住半年的,怎么会碍人眼呢?且有些怀疑敖珂打输的原因是太胖了————刚到的时候真是圆滚滚的,神似只球。要他真是龙,那么胖,爪子都难抬吧,怎么可能打赢呢。陆二在脑海里把图书上的龙扩宽几倍,涂上红色,让鳞片也泛着金光不知怎么地思绪总往冬日烤裂了皮的红薯上飘。掏出烟叼上,夹了根树枝点燃,他拍拍敖珂的肩:“还是少吃点。”别又胖回当初那样了。敖珂抬手搭在被拍的肩上,侧过身子歪着脑袋,头发尖荡在肩侧,眼眨也不眨地盯陆二:“阿朝。你很好。”以前他一直就叫陆二,现在学了罗北慈的叫法不肯改了。陆二知道自己好,他可是公认的暖男,用不着敖珂提醒,但还是谦虚地笑了笑,吐口烟:“还好。”敖珂盯着他,又说:“所以你也不要走,”丝丝缕缕散开的烟云中,他眼里没半点玩笑,“不然我就吃了你。”两天说了三次,陆二怀疑这人早就想吃自己,如今只是找个借口。他没回答,叼着烟撤了柴火,让敖珂进屋把盆端来:“还有擦脚的毛巾。”然后站起来去拿勺提锅盖,提着锅盖扭过头去看敖珂往屋内去的背影,一步步地,脑后马尾发梢在背心轻轻摆动。俗话说头发越细心越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32洗了脚,两人流浪孩子般坐在屋檐下发呆。陆二是在等罗就晨他们回来,敖珂则是玩着石头陪他等。等到后半夜,夜露渐深,手脚开始冰凉。陆二问敖珂:“还要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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