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里传来男人微弱的求救声。
他没有停下转身的动作。救人,这年头谁能救人呢,他连他的五妹都救不了。五妹,生下来就爱笑,是个乖孩子,从不惹麻烦。她帮他做了多少事啊,但她现在却要死了。
树叶与布料摩擦,发出呲呲嚓嚓的声音。
他不打算停下来。他还要去捡柴、割草,顺便看看有没有五妹喜欢的花,可以摘几朵带回家。五妹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她看不到窗外世界的变化。
“救我,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男人在几个粗重的喘息之后,说出了这一长句。
他懒得理他,过不了多久,男人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救我,我可以帮你。”
他听了男人的话,不由得嗤笑道,他能帮什么,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他挥动手中的砍柴刀,砍伤了柔软的藤蔓,他并不需要这些藤蔓。
男人好似放弃了,还是快死透了,他的呼吸声变得很慢很沉,像是呼吸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你只要救了我,”男人又说话了,他好像总还有一口气。“我可以偷走你这具身体原本的魂魄。这样,你就不用再和他争抢了。”
还有,五妹就不会受到他的影响,被他吸走阳气死掉了。
没错,他死了。他是阿娘生下的第六个孩子,五妹是第七个。他一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但他留下来了,他留在了四哥的身体里。
起先他很满足,跟四哥共用一个身体也没什么。他们是兄弟,是血脉至亲。可随着他长大,四哥却不高兴了,总跟阿娘说他觉得自己脑子乱乱的,哀求阿娘去找隔壁村的吴神婆,求一碗符水给他喝。
吴神婆的符水让他很不好受。那一碗符水下肚,他即刻感到无数的针尖扎进了他的身体,搅动他的五脏六腑。直到他消散了意识,这些事情才停止。
他以为他彻底死了。但没有,他受了这么大的折磨还是活下来了。他对四哥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如果四哥不喜欢,他们共用身体这件事,那么不如让他把四哥从这具身体里赶出去。可他做不到,他只能将四哥逼到角落里,缩成一团,让四哥闭嘴,保持安静。
男人的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四哥的尖叫声,来回地刮擦在他脑子里,如同狂风过境。他捂住耳朵,防止尖叫声从耳朵里跑出来。
“好啊,你要我怎么救你?”
他转了个身,走向了那个男人。
不,那个男人也不是人,他们是同类,他是一个受损严重的鬼魂。
后面的事,很简单,简单到不可思议。
这个鬼魂有着高超的偷窃本领,轻而易举从他身体里偷走了四哥,修补了他受损的鬼魂。
如果这件事到这里为止,那么这一切会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的故事。
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便停不下来了。
关于这一点,他那时尚不清楚,无法停止的事,将如何摧毁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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