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诡异的功夫,刚才,他……他预判了我的动作?”宁永思心中不由这般想,嘴上却惊叫:“你没有用全力!”
姬洛站在原处,面无表情掸衣:“若是宁不归前辈知道,只怕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我又没真的要伤他,你知道我真正的目标是你!”宁永思大声喊,心里发虚,好似真的被姬洛的眼神震慑住。她自认为自己藏得住心思,可刚才的意图被识破,教她心中胆寒——
如果,如果一开始姬洛不是选择真刀真枪拼杀,而是用“天演经极术”困住她,或者黏住她,她根本跑不了,甚至连对方的衣摆都摸不到!难道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刀法,真的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自我怀疑在心中蔓延开,她只觉得讽刺,比刚才他冲老头说的话,还要讽刺。
水牢里的老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不顾脏臭,把瘫子拖起来,往自己身上背,可他一个人又有些束手束脚,总是托住了左脚,右脚又滑了下去,人又不能说话,只得朝离着最近的宁永思,投去请求的目光。
宁永思没有搭手,只是嫌恶地飞快瞥了一眼,至于身后的瘫子,那个屎尿沾身,恶臭的源头,比那个老头更加没用。
但她心中毕竟软了一分,只干瘪瘪留下一句“走着瞧”,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明哲保身,走为上策,撞开石栏滚地而出,捡起金刀往外跑。
姬洛没有追。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和瘫子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个躲在老头背后的瘫子,蓬头垢面不见模样,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却叫她有些害怕。这种害怕毫无道理,她甚至宁可承认自己害怕不知武功深浅的姬洛,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瘫子会有畏惧。
“该死!”宁永思骂了一句。
石窟里忽然响起一声叹息,萦绕在耳边,宁永思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上一次看见这样温情的一幕,还是在刀谷。小师弟有一年出疹子,负责照顾的她以为是天花,听人说染上会死,便扒在门边躲躲闪闪,师父得知以后,二话不说,亲自背着去镇上找大夫。
她一路跟出了断水楼,又是担忧,又是后悔,更多的是怕被人指着责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说吃不得苦头,说心肠硬。
宁不归发现她跟着,就带着她一起。
“师弟他会没事的,对吗?”
“对。”
“那师父您呢?会有事儿吗?”
“不会。”
“那……我刚才只是去做别的事了,才没看到……我……师父你不信问小师叔,他说他给小师弟打了一柄刀,我去……去拿……”她不是有意躲出去,也不是故意看着小师弟挣扎着摔在地上。
她不停地解释,十分努力想解释清楚,可宁不归没有给她机会,而是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天花。永思,人有些私心无可厚非,最怕……”
也许是怕言辞对一个半大的小女孩来说过于严苛,一代大侠终是没说下去,但此刻,那道声音却在她脑袋中不断放大——
这几十年,她是真的爱刀谷,恨胡虏,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借口,趁机将她心中的自私与罪恶放大?
姬洛的话像一把利刃,把血淋淋的过去又重新刮开。宁永思在石道里跑了两步,忽然如梦初醒,很快又觉得很好笑。
豁口处下来两个看守水牢的人,穿着灰布麻衣,一高一矮,正沿着石阶往下爬。
显然,他们丝毫没把下方的囚徒放在眼里。一个老头,一个瘫子,能成什么事?嫌水牢阴森,又怕湿气熬出疹子,早躲了出去,直到听见方才山腹的不明响动,才不情愿地回头查看。
“那帮刁民骨头真是硬,要不是得留着手脚干活,奶奶的,早叫他们好看!”
“你小声点,底下那老头,好歹是老大他老子爹……刚才什么声?”
“能有什么声!你怕什么,还能长翅膀飞啊?那老头又不会讲话,瞅一眼能交差就完事儿了,要我说,老大才是真狠,外头那些人可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
守牢人瞪着前方,看黑影从他们正中穿过,脖子上一紧,低下头时血已经汩汩涌了出来,怎么捂也不捂住,蜷缩成一团,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将好砸在背着瘫子的老人脚边。
老头垂首,难得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双枯瘦的脚一刻也没停,绕开挣扎抓挠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往豁口跑去。姬洛紧随其后,无意间发现,那瘫子扭动脖子,追着那刀口看,直到目光与他相撞,才又转过脸去。
刀口光滑平整,宁永思出手时,没有半分犹豫。
豁口的外面,是一条自西向东的山沟,夏季青草丰茂,野菊散落遍地,五彩缤纷。草坡下有大小不一的水泉,有的热有的冷,在黄昏的霞光中氤氲出袅娜的雾。偶尔有几只飞鸟,相互追逐着从低空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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